「病人家属？孩子的父亲是？」
更晚一点。
医师巡房时，季泽炎跟陆灝宇同时上前关切，都不曾察觉，旁人眼底有一瞬的尷尬，扫过角落处的周星辰，更误会了什么，感觉这一行人……男女关係不正常。
陆灝宇踌躇下，还是默默的退了一步。
「你是病人家属，是……孩子的父亲？」
医师推推眼镜，还是对着季泽炎开口，「先前，这位准妈妈在怀孕16周时，选择在我们医院做了羊水基因晶片的检查，报告异常，当时，她说想和孩子的父亲讨论一下，请问，你们决定后续了吗？」
「什么报告？」
「若干指数不正常。」
医师微顿，目光带有异色，「在做羊膜穿刺时，医院会多抽取一点羊水来做基因晶片检测。
这项產检可验出上百种遗传性疾病，比别项检查可验更多项疾病，有些染色体若有小片段的异常或缺失，羊膜穿刺不一定完全看得到，但是，因为要做羊膜穿刺的孕妇才会考虑加做此项检查、对象通常是家族有遗传性疾病、或曾生过染色体异常的宝宝者、或抽血与超音波有异常者。
换言之，这孩子……在很高的比例上，是有先天缺陷或病症的。」
话说得相当含蓄。
陆灝宇却不意外。
余娜恩在陆沆宇身边多年，为了严格控制身材，第四级毒品『西布曲明sibutramine』恐怕也是吃了不少，这样的身体，长期饱受摧残，又怎么还能生下健康的宝宝。
瞬间，空气中，陷入了一团死寂。
季泽炎的眼眸微微收缩，他像被人直接掏出了心脏，整个人都空了。
良久，想说点什么，却还是缄默的。
16週。
代表，这孩子……
竟不是他的。
「堕胎。」
一旁沉静很久的陆灝宇，声音有些嘶哑，语气却是强硬无比，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尽快处理，这孩子，不能要。」
语落，周星辰跟季泽炎都不可思议的望过去。
陆灝宇他怎能这么毫不犹豫的做下决定！
即便未出世，但那也是一个无辜的生命啊！
不畏眾人的异样眼光，陆灝宇一双沉色狭眸迸射出让人心悸的冷光，那样不带一丝温度的眸光，决绝，不容置喙，让这医师禁不住浑身一颤。
太奇怪了。
怎么不是孩子的爸，却能迅速做出这个艰难又残忍的决定？连挣扎都不挣扎一下的吗？
而陆灝宇，已经转身。
显示这个决定，再也没有转圜的馀地。
余娜恩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她虚弱的坐起来，抱着枕头紧紧抵在小腹前，身子缩在床角处，迟缓的目光环视一圈，又不放心的伸手，扯过一床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
她哑哑开口，「不要……我不堕胎。」
「不然，再让家属们讨论一下，我先离开。」
医生訕然。
随即，季泽炎凄然的笑。
他的眼底有哀光一闪而过，心立即沉下，竟有失落与苦涩，缓慢溢出。
怎么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很多馀？
「你自己的身体什么状况，不知道吗？那个胎儿是……」是异常的你不知道吗？
「别说了！」
余娜恩立刻紧张的全身绷住，她死死盯着陆灝宇，眼底淌出绝望。
她怎么会不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每当陆沆宇拿着那毒药般的瘦身產品要她吞下，她哪一次犹豫了？每每欢爱过后，她都被逼着吃避孕药，她又哪一次反抗过？
她早知道自己的身体坏了，经期紊乱、子宫虚寒。先前因为被迫堕胎，已经让她的子宫壁变薄，医师甚至直言，这次怀孕，恐是她这一辈子微乎其微的奇蹟，能不能撑过整个孕期都还未可知。
就算是如此，她都还是……
自己一辈子都是这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若是有个生命的寄託，那会是多美好的希望。
她不是什么善类，却也根本无法想像自己的血肉，一点点的剥离，从自己的身体滑出，死掉，然后，变成一滩血水。
「陆灝宇，算我求你，让我留下这个孩子，给我机会，我会改过自新，我自己的小孩我自己照顾，不会麻烦到你们陆家。」
余娜恩小声的开口，近乎哀求，她悲切的目光如水波，看似平静，却带着力量，她想走下床，去揪住陆灝宇的衣袖、或是裤管，哀恳的祈求。
陆灝宇望住她，她的泪水让在场的人都动容，她苍白颤抖得让人心都疼了，可是，他还是摇头，是那样的铁石心肠。
「余娜恩，我不可能答应你。」
「为什么？为什么不答应？你又不是这孩子的父亲，你有什么资格为我们做决定？」
「为什么，余娜恩，你不该最清楚吗？」
因为，陆沆宇他都自身难保了，怎还会保住你？
就算今天，他还是意气风发的那个陆总经理，他也未必会保住你，跟你腹中的孩子。
因为，你腹中的孩子，他不健康，所以并不能留。
这些，余娜恩，你不是该最清楚？
是的，她都清楚。
只是，情何以堪。
余娜恩一个侧眸，怨懟的目光落在周星辰的脸上，情绪忽转激动，声音尖锐起来。
「你！周星辰！都是你，是你推倒了我，才让我怀孕的事曝了光……
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为什么还要害我？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啊，周星辰你还要这么狠心……」
周星辰矢口无言。
她睁大双眼，不敢眨动，生怕只眨一下，那蕴着的泪水，就要纷纷而落。
她哪有什么资格哭，毕竟，余娜恩的指责，都是对的。
「余娜恩，你以为你这样的状态，生出的孩子，还会是健全的？」
这残忍的事实，陆灝宇终究还是冷然道出。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会改过自新，你央求别人给你一个机会，那谁给季泽炎一个机会？给那个不健全的孩子一个机会？
说到底，你还是自私，你有考虑过季泽炎的心情吗？对你而言，季泽炎算什么？
那这些年来，你对陆沆宇的，又是什么？」
余娜恩崩溃。
「我对陆沆宇的是什么？
陆灝宇，你还问我对陆沆宇的是什么！
当然是利用啊！
就像他多年利用我的身体跟名气为他瘦身產品打下一片江山，其实，我早知道那药有问题，但我怎么能说！那都是掛上了我的名号保证、亲身推荐的啊！
你们陆家的男人都一样，没一个好东西，周星辰，你今天睁大眼睛看清楚了！今天，我余娜恩的下场，说不准明天就是你的！你自已看仔细了！」
「余娜恩，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好好商量。」
周星辰要上前扶持，还被余娜恩一把推开。
终究，还是开撕了。
「商量？有什么好商量？陆灝宇他都要把我的孩子拿掉，还商量什么？
周星辰，你现在看到我这么惨，你就开心了？你就满意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余娜恩的人生就这样完了，还有，还有我那无辜的孩子……我的宝宝……」
余娜恩太过激动，她跌坐地上，就连季泽炎要搀扶她的，也被推开。
她这一跌，胎血又沿着双腿流出，瞬间，地上血跡斑斑，很是吓人。
「血……我的宝宝……救救我的孩子，我不堕胎……我不……」
她倒在血泊里，儘管气若游丝，余娜恩还是不只一次的哀求。
「快，泽炎，叫医生！」
周星辰惊慌失措，忍不住苛责，「陆灝宇你疯了！再怎么样，余娜恩她也是个孕妇，为什么要这样逼她，她肚里还有个无辜的生命呢！」
陆灝宇面无表情。
儘管顶着一张清俊非凡、鐫刻般的俊容，可惜，他那菲薄好看的唇瓣，缓缓吐出淡漠无情的一句。
「反正也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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