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姝自某个深春中醒来。
才过正午,她微微偏过脸,发现窗外的紫藤开得正艳,时而有几只圆滚滚的雀儿落在窗边,歪头看她。
芙姝观察了一下这间屋子,屋内设施俱全,宽敞又明亮,窗边挂着几件女子的衣裳,洗得干净又整洁。
她起身穿好鞋袜,离开了这间屋子。
外头有个小女孩正在晒芝麻谷子,听见极轻的脚步声,缓缓回头,这下便与芙姝对视上了。
女孩儿扎着双髻,一身朴素的布衣,瞧上去像个茶馆的小厮,见到芙姝,她一下雀跃起来:“老板,仙人姐姐醒了!”
芙姝瞧着她的身量,已经快比自己还高了,脑中蓦然有些恍惚……
院落外,夏桃慕正好准备赶着鸡鸭进屋,听见声响,她连忙放下赶鸡的木竿,急忙将柴门推开。
她直起腰,用汗巾抹抹额上的汗,那双微微泛着琥珀色的明亮的眼睛直视着芙姝。
也不知是不是对视久了,芙姝的眼眶蓦然有些发酸。
夏桃慕主动开口:“呃,你好,你哥去镇上替人干活了,还没回来。”
芙姝懵了半秒:“……”
什么哥?谁哥?
她的的视线停留在夏桃慕的衣裳上,她的衣裳样式很奇怪,像褂子,但褂子又怎么能直接当中衣穿呢?更何况,那上面连一个系扣都没有。
芙姝不懂,可比起自己身上这身闷热的长中衣,她身上的褂子显然舒服多了。
芙姝记起她了,她就是收养阿禾的那个女子。
啊,是个很有趣的人。
芙姝对她笑了笑。
那女子也对她笑笑,开口道:“你醒了,那咱们晚上就多做几个菜。”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现在外面满街上都是你的画像,还说你叛变呢,重金三万两,真是多!不过我估计是拿不到的,皇族世家自己都在内斗,打得一团乱,而没有秩序的朱门贵胄,就像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
“时代的洪流,终将携卷我们每一个人……”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芙姝从中提取了几个最关键的信息。
她睡了五年,这五年来,天下太平,民间没有邪祟出来害人,新的人皇登基三年有余,可他似乎在害怕什么,皇城中禁止修行者出入,大雍全域禁飞。
修行者的命数与人间的命数是相关联的,修士实力的高强取决于人类对他们的态度。
芙姝曾经听白术讲过,芙姝的爷爷还继位时,修士的实力达到了数千年来的顶峰,到了她父皇这一代,便有了些限制。
如今的修士因为新人皇的制约与民间的舆论,生存环境不是很好,也不怎么下山了,只在太华山范围内行动。
百姓的记忆很短暂,新皇一登基,他们便彻底将芙姝当成了一个奸淫掳掠,无所不用其极的妖女。
因为皇室内斗,百姓们更是觉得大雍皇室是被可恶的妖女诅咒了一般,在城中悬赏她,在各处寻找被芙姝‘附身’的坏女人。
“……”
“你要是到了外头,千万别说你自己是修士,他们会朝你吐口水的!”
这是一个山里的小小的二进院,芙姝与阿禾住在东厢,夏桃慕自己住西厢。
“那我……我哥呢?”芙姝默默接受了这个奇怪的称呼。
夏桃慕唇边的笑容淡了些:“他忙,而且……也不怎么信任我……不怎么回来住,偶尔回来,也住在西边的耳房。”
等到傍晚,芙姝与他们一同吃过晚饭,荀卿果然没有回来。
芙姝还知道其实她们都不会做饭,没有客人就随便吃点,晚上这一顿是阿禾下午下山从酒楼里买回来的。
松鼠鳜鱼,糖醋排骨,豉油全鸡,上汤娃娃白……
菜肴还算丰盛,而且夏桃慕不爱跟人客气,说什么就是什么,芙姝那点儿生疏的客套也在这种氛围里烟消云散。
窗外隐隐有几只萤火虫在叫,芙姝瞧着外头,搁下筷子道:“他如今在哪里替人做事?”
“谁?你哥?他在刘铁匠那儿当伙计,锻铁,磨剑磨刀……”
“有时我好像还见过他在夜市给人摊煎饼!不过咱们这夜市也不是经常开的。”
“这么努力?”
“是啊,你在这里五年,每天虽然都是昏着的,但还是要吃喝,要人照顾的,柴米油盐,除了行动不便,衣食住哪样不是钱?”
“我跟他说其实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啊,你身上那么多值钱的东西,随便拿来一样都能抵上个十年八年的,但他就是喜欢上赶着给人打工……”夏桃慕摊摊手,表示对此非常无奈。
芙姝嘴角抽了抽:“……”
“哦,对了,这是易容的面具,你看一下合不合适,我一直备着的,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你想出去就出去吧。”
“我这还是托修士花重金做的,现在外面都买不到这样珍贵的面皮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阿禾在一旁念念叨叨:“什么重金,也就五十两……”
“啧!你胳膊肘往哪儿拐呢!”夏桃慕用胳膊肘推了推她。
芙姝瞧着五年未见的阿禾,如今竟是一点儿也不怯懦,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自信的气质,她觉得这样很好。
这两个女孩子,都是很好的人。
吃完饭,芙姝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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