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的春日总是繁盛的。
春风拂动柳枝,细嫩的柳叶如流下的雨水,像花朵般漂流在上京的河道。
一对新燕衔了春泥在檐下筑巢,春风吹落檐角几滴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男人的斗笠上,发出轻微声响。
“上京各处禁制已设置完毕,贫僧先走一步,你不必知会方丈。”
旁边穿着褐色僧袍的僧人双手合十朝他一拜。
佛者抬眸望向远处,终于还剩最后一个地方了。
那次议事之后,他终于敲定了看守佛塔的名单,三月一轮换,而为了防止山下的妖魔进入城镇中作祟百姓,妙寂打算在各处设下防御禁制,他走遍大江南北,日夜赶路,从不停歇,有时候还会留在当地布施讲法,这样忙起来,也算是一种令自己重新静心定念的法子。
如今已是阳春三月,还剩最后一片区域未有加强了。
他来的路上也并非一帆风顺,有些地区出现了饥荒或者疫病,他还要帮助百姓脱离困境,治病救人……
他来到一处茶馆,正欲讨杯茶喝,便听得旁边一行脚商同周遭的百姓们说道:
“听说了么,桓原侯世子要反啦,听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做阵将大雍的国运偷了大半走呢!”
“这不,帝姬亲手写的讨贼檄文都送到宫里了,洋洋洒洒一大长篇呢!我侄儿在宫里当太监的,亲眼见到那檄文一打开,哗地一下,被枉杀的百姓名单都从殿里铺到殿外去了!听说陛下这几日都气倒了!”
“这你还真别说,虽然她行事是乖张了些,但也算是真干实事的!”
“听说不止是新仇,还有旧怨那……”
“可惜上天给咱们开了个大玩笑,她再厉害又如何?终究是个女子,若她身为男子,必有更大的作为,莫说讨贼檄文,即便是领兵打仗,开疆拓土也不在话下,咱们大雍又何愁无人可用!”
滚烫的茶水微苦,顺着喉管一路熨至心间,不经意间洒落指尖,佛者堪堪回过神来,说不出是何感觉。
这才是她想要的,不是吗?
这一世的芙姝,她的欲望并不来自后宅,亦不是来自情爱,她的欲望由完完全全的权力所构成,她的内心甚至强大到无需依附任何人,亦无需依靠他。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只是缺少一部分记忆,性子却那样迥异,这是一种巧合,还是说……
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佛者握住茶杯的手悄然停顿。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没问过她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是吗?从头到尾,因为可耻的贪欲,他自私地将她围困在身边,甚至要她仰他人之鼻息。
心中似乎有一个话音在同他说,这便是他种下最大的孽因。
这孽因不仅困住了他,还困住了她。罪孽深重至此,又如何得以坐化?
若不寻法破除,它将如横生之荆棘,画地为牢,将二人围困,直至愈缠愈深。
原是如此……
原来他从一开始便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咦,怎么好端端地下起雨了?”一个小厮将汗巾搭在肩上,好奇地伸手去接。
鼻息间,一阵檀香拂动,方才还坐在屋内的佛者眨眼间便已经远去数十里。
雨雾中,依稀可见白袍拂动,轻淡得似乎不属于这个人世。
小厮重重揉了揉眼,喃喃道:“我天,见到仙女下凡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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