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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很轻。
不复往日冷淡清晰,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落在秋天的风里,像一声叹息。
两个人站在宿舍楼下的小路中间,听到这句喊声,都是一顿。
陈绵绵一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眼睫倏然一颤,攥着池既衣袖的手指紧了紧,抿唇,没有出声,甚至没有偏头向声源处看一眼。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这声音对她而言,实在太熟悉。
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池既,重复了一遍,“我们再去逛逛吧。”
平静,坚决,不容拒绝。
池既垂眼看她。
他很少见到这样的陈绵绵。
记忆里的她总是温柔而平和,对什么问题都安静接受,并总能找到办法处理。
她像是一颗自体旋转的小行星,在庞大的宇宙中生涩地适应着规则,然后照单全收;又像月光下的海,温柔而安静,自成体系,仍然有力量。
她很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坚决地对他说,“我不想回去。”
池既倏然感觉心软了一下,那点属于雄性生物天生自带的领地意识都散了。他摁灭手机屏幕,聊天记录上别人发来的论坛八卦暗下去,连带着照片上的人一起,变成一片黑。
他偏头看了那颗茂密的梧桐树一眼,应道,“好啊。”
陈绵绵攥住他衣袖的手落下去,转身就要往前走。池既却站在原地没动,安静地等待着。
不出意外,梧桐树下又传来一声喊。
“……绵绵。”
该怎么去形容那个声音落进耳朵里的感觉呢?
如果陈绵绵是一个碰巧路过的人,会觉得这个声音好像抓住了脑袋里的某根神经,带着莫名寥落的意味。
像一根直击神经的针,尽管他声音里带着一些犹豫与彷徨,但仍然能尖锐地击中她,让人想要停下脚步,回头看一看,这个人到底想怎么样呢。
可是她不是路人。
她是在这场战争里满盘皆输的败方。
她不想看这一眼。
脚步停滞了一瞬之后,陈绵绵神色如常地迈出远离他的第一步,背对着他,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
尽管那个方向是她最终要回到的地方,她也愿意背道而驰。
这个认知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的时候,像脑子里的某根弦崩断了一样,程嘉也倏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迈出了步伐,从那颗梧桐树下走到林荫路边,攥住了她的手腕。
像那天她要搬走时一样。
陈绵绵下意识就要往回缩。
纤细的手腕霎时就要往回收,应激似的生理反应,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生生停了下来。
修长的指尖虚虚扣在她手腕上,隔着若有似无的空气,再度触到那抹温度。
程嘉也顿了两秒,抬眼,轻声道。
“我们能谈谈吗?”
陈绵绵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有什么好谈的呢?她盯着远处晃动的树影想。
她想不出来她和程嘉也之间,有什么需要谈话的必要。
是谈他们夏夜里那场不愉快的误会,理所当然的误解,还是谈她是怎么误入这场他和他那位从小喜欢的人的闹剧呢?
她真的不太懂他。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日落时分,宿舍楼下,人群往来众多,挽着手臂的女孩们抱着书本,装作不经意地路过,放慢脚步,进行好奇而八卦的窥探。
陈绵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来由地感到一阵疲惫。
她轻轻地把手抽出来,终于回头看他。
有很久没见吗?
也没有。
距离她从公寓里搬出来,不过半个月而已。
他们从前保持着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时,半月不见,或不联系,或发出的消息石沉大海,都是常事。
为什么这次不一样呢?
陈绵绵安静地看着他。
脸庞依旧是那张脸庞。
瞳孔漆黑,眼尾向下,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而锋利。
音乐节上摄像师永远不舍得移开的一张脸,光是站在台上就会引来尖叫与欢呼的一张脸,仅仅是出现在女生宿舍楼下,就能在论坛上刷屏的一张脸。
她从前梦里的那张脸。
……但也只是从前了。
陈绵绵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低头看了眼表,说,好啊。
“你找个地方吧。”她说,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我九点之前有空。”
腕上表的指针一圈一圈缓慢地转动,她站在程嘉也面前,秋日晚风吹过梧桐树,落叶簌簌作响。
她倏然无端想起那天张彤约她看电影,与Flipped乐队同名的影片,中文译名叫做《怦然心动》。
一片黑暗里,女生在她旁边问她,有没有什么关于爱情的想象或幻梦。
陈绵绵沉默了很久,看着一帧一帧闪过的、美好得像是被套上滤镜的电影画面,良久,才轻声道。
“没有什么梦不梦的。”
“我早就不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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