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在雨天意外摔死后,孟氏与周明夜都松了口气,但是没缓和多久,乔海就找上门来了。
母女俩被吓得半死,好在乔海似乎并不知晓周明夜女儿身的事情,憨笑着送来了乡下采的新鲜果子。
周明夜好歹是男儿装扮,比孟氏镇定几分,与乔海聊了几句,套出了他此行的目的。
“小的年纪大腿脚又不灵便,还有个儿子,缺个婆娘照顾,我娘去世前说夫人有意为小的做媒……”
周明夜人都要傻了,那时孟氏的嫁妆几乎全被嬷嬷坑走了,想起嬷嬷就夜不能寐,怎么可能会愿意给她儿子说亲?
“不是说姑娘都找好了吗?十五岁,生辰八字是庚申年腊月……”
乔海报了个生辰八字,话音刚落,周明夜瞬间震颤了一下,而屏风后偷听的孟氏则是脸色一白,险些晕了过去。
他所说的生辰八字与周明夜的一致,而那时的周明夜,正是十五岁的年纪。
嬷嬷留下的阴霾尚未完全清除,乔海重新黏了上来,唯一让人庆幸的是他并不知晓周明夜就是他娘所说的那个给他做续弦的姑娘。
孟氏又一次起了杀心,可是她没有能信任的人,更没有胆量,也不敢真的沾上人命,最后只能把乔海诓骗了过去。
乔海身残人丑,没有营生的能耐,更奇怪的是嬷嬷从孟氏这里讹诈过去的钱财他竟然一无所知,依旧带着儿子过着贫困的生活。
他每隔一年左右就来求见一次孟氏与周明夜,打着的还是知恩图报、感谢孟氏对嬷嬷多年照顾的名号而来的。
孟氏有苦难言,硬生生忍了这么多年。每次乔海来的时候,她都如临大敌,后来都以周明夜病重为由,再也没让她去见过乔海。
这一日大早上孟氏就收到了门房的消息,说乔海又来了,惊慌之下,赶紧让人来告诉周明夜,让她千万不能去前院。
周明夜一时惶急,满腹心事无处说,急忙来找了姜榆,这才有了晨起时那一出。
姜榆见她几句话的功夫已面无血色,蹙眉思索了会儿,道:“以前不教训他是因为没有人手,现在怕什么?随便捉住他一个错处,让护卫把他教训一顿扔出去就是了。”
周明夜听得茫然,姜榆又道:“现在咱们手里有人了,还与他讲什么道理?”
姜榆说罢,到窗边喊来了护卫。
这会儿外面守着的正是江鸣,一脸苦相地过来了,听了姜榆的吩咐,疑问道:“这个跛脚男人不是忠仆的儿子吗,怎么要为难他?”
“因为我就是一个坏姑娘啊。”姜榆眯起眼,哼笑一声道,“我就喜欢为难人,尤其喜欢为难那些多嘴质疑我、不听话我的话的人。”
“是,属下马上就去!”江鸣当即老实去做了。
事情吩咐下去,姜榆却没跟着放松,她还在想事情。
“嬷嬷从你娘那里讹诈过去的银钱真的没有留给乔海?”
周明夜肯定道:“没有,乔海有赌钱的恶习,半分银钱都藏不住,不然也不至于穷困至此。”
“没有留给唯一的儿子,她也没有别的亲人或者来往密切的人,那会把东西给谁了呢?”姜榆撑着下巴苦思冥想。
周明夜叹气,“也许是怕乔海拿去赌钱,所以自己藏起来了,结果她死得突然,没来得及告诉乔海。”
这是最合理的推测了,了姜榆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又想不出具体是什么问题,最终只能暂且先这么认为了。
第44章 娇娘
周明夜根本不敢担任什么官职, 她怕罪名越滚越大,到最后无法脱身。这次去禁军也是犹豫再三,那边全是男人, 她不敢过去。
“我问过了, 就是记录名册、抄写通告的活, 会写字就行。”姜榆劝道, “不起眼的,只要是个读书人就能做,事儿也不多,放心去吧。而且调令里可不止你一个人,不用担心。”
紧张了几日, 周明夜还是去了,如姜榆所说,负责誊写花名册是个小差事,同去的除了她还有几个不受宠的公子哥,其余的就是禁军中找出来的识字的人了。
里面也没有人管, 想誊写就誊写,不想的话躺着睡觉都成, 就是有一点, 官署里看得紧, 除却来回通道与抄写用的小院子, 别处不许走动, 小院外随处都是带刀禁卫。
有个公子哥不信邪非要去别处逛逛,禁卫什么也没说,直接一刀横在了他脖子上, 血当场溅了一地。最后是被人抬回家去的, 死生不知。
周明夜心惊胆战, 仔细观察了一整日,终于确认他们只是个摆设。想来也是,涉及禁军的事情怎么可能交给他们这些人来做,真正做事的,都是里面的那些人。
她在这里依然是挂个名的闲差,继续保持低调,根本没人注意到她,连明昌侯府的人都不知道她被调到了别处,除了孟氏根本就没人来问一声。
到了下值的时间,来接她的马车帘子一掀,露出了里面的姜榆。
“来接你啦!”姜榆笑盈盈道。
接了两日,第三日起,马车正常来,但是里面的人不在了。
“音音人呢?”周明夜问。
护卫面不改色道:“回府前会回来的。”
……肯定是找林旗去了。
周明夜无奈地叹了口气,吩咐护卫沿着护城河绕一圈再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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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榆的确是去找了林旗,她这几日打听了些平昌侯府的往事,想来告诉林旗,也是要看看府中整修成什么样了。
“还有哦,我总觉得那个乔海有问题,你再让人去查查他。”
那日江鸣暗中动手,让乔海冲撞了拄着拐在院子里散心的周意辰。周意辰一看见他的跛脚就觉得晦气,让人把他打了一顿赶出了府。
姜榆只有那几个护卫,既要保护人,还要帮她跑腿,不够用的,就把这事给林旗。
她去看了林玖,又把正事说完后,就想要折腾林旗了,可惜的是,这时候下人传话说温絮之过来了。
周明夜总是装病,宫宴等去的少,姜榆自然也很少去,因此还从未见过温絮之。她还记得呢,都是因为这个温絮之,周明夜才不愿意她把事情真相告知林旗。
“我让人送你回去。”林旗道。
姜榆跟着他到了前厅,摇头拒绝,“不回,我要偷听你们说什么。”
她脸上蒙着面纱,在厅中绕了一圈。厅堂最里侧有个通往庭院的小门,用屏风挡着,一般情况下没人会注意。
姜榆自觉吩咐府中丫鬟道:“给我备上糕点与清茶,任何人不许透漏我的存在。”
她这一日是傍晚时来的,脸遮得严实,但支使府中人毫不客气,不仅对着府中指指点点,还理直气壮地要求林旗做这个那个。
府中丫鬟们被支使习惯了,想也没想就赶紧应下了,应完了才记起去看林旗的脸色。
林旗点头让丫鬟们照做了。
温絮之被下人领进来,先是左右张望了下,再摇着扇子坐下,道:“一段时日没来,你这府上怎么变了这么多?我方才见前面还栽种了罕见的白莲,那水榭闲亭的可不像是你的喜好。要不是知道你身边没人,我都以为你这府中是多了女主人呢。”
“林玖不是吗?”
“嗨,她这么小呢,再说了她早晚得嫁出去,哪能算得上主人家。”温絮之随口说着,端起茶水吹了吹。
温国公府中子女众多且嫡庶分明,他居长居嫡,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得仰他鼻息,尤其是府中的庶妹,为了求得一门好亲事,对他是又敬又怕,他早就习惯了。
可这话听得林旗皱起了眉,屏风后的姜榆也不悦地从缝隙中扫了一眼过来。
林旗无意与他多言,简略道:“上次你放过了周明夜,多谢。”
说的是周明夜去保州那会儿,温絮之原本打算路上发难,最后给了林旗面子收手。
“这算什么。”温絮之放下茶盏,重新打开了扇子,惬意地摇着道,“我就是不明白,周明夜那病秧子夺了你未婚妻,你竟然还要护着她,你是怎么想的?”
“你为什么这么厌恶周明夜?”林旗不答反问。
姜榆一下子竖起了耳朵,这问题就是她让林旗帮忙问的,温国公府与明昌侯府有仇怨可以理解,但是温絮之格外针对周明夜是为什么?
姜榆问过周明夜,但是她支支吾吾,一直没能说清楚。
以后若是周明夜得以恢复女儿身,多半会与明昌侯府闹僵的,那时候她可就没有了靠山,万一温絮之再伺机欺辱她,那周明夜可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姜榆想先把恩怨弄明白,以防万一。
温絮之的声音一下就冷了下来,嘲道:“你就当我是看不惯他那娘娘腔的样子吧。”
林旗侧目看他,道:“凡事总得有个原由。”
温絮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又青又白,好一会儿,怒道:“他这人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其实全是装出来的。当初他在彩月楼里与人厮混,可是翻云覆雨不知天地为何物!”
林旗面色微变,他没去过彩月楼,但京中有名的风月场所,他还是听说过的,前些日子还总有人想要邀请他去。
姜榆管那些去青楼的人叫做脏男人,与这种人说话都嫌脏,怎么可能容忍周明夜往那里去?
“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年前了,我亲眼所见,不然就他那不男不女的样子,我还真要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男人了。”温絮之咬牙切齿地说完,又道,“那姜家小姐自以为嫁进了侯门,对他鞍前马后地照顾,殊不知周明夜成亲前就在外养了个美娇娘,藏的是谁也找不着。”
林旗皱眉,继续问:“什么美娇娘?你见过?”
“就是当初与他在彩月楼厮混的那个美妓,那日之后就被他带走藏了起来。”
温絮之说完这句,接着恨恨道:“若是让我知道她在哪儿……”
之后他便不再多说一个字,饮完一盏茶水,平复了下情绪,把话题拉回最初,道:“我就不绕圈子了,今日来找你是有事要问你,你可有成亲的想法?”
林旗原本正想着周明夜的事情,若是他早有心仪之人,因为心仪之人出身差,才与姜榆假意成婚,倒也说得过去了。
正思索着,听温絮之这么问,林旗余光往漫不经心地往旁边扫去,答道:“有。”
温絮之愣了下,“你有想迎娶的姑娘了?是谁?”
未得到答案,他有些遗憾,道:“可惜了,我姑姑有意与你结亲呢。宣仪郡主你可见过?样貌自不必说,家世与性情也是一等一的好,你要娶的是哪家姑娘?可比得上她?”
这几个问题林旗一个也不想答,问:“可还有别的事?”
“没了,我今日就是专程为这事来的。”
林旗即刻喊人送客。
外面天已见黑,再耽误下去,姜榆就回去太晚了,况且按她的性子,听了温絮之方才提了宣仪郡主的那番话,一定又会借题发挥,耍赖不肯走的,哄她都要好久。
打发了温絮之,屏风后却迟迟未见动作。
林旗走过去,去见姜榆端坐着,细细的柳叶眉向着眉心拢起,小桌前摆着的茶点几乎一动未动。
听见动静,姜榆抬起了头,好似才反应过来,满是疑惑地问:“明夜去青楼了?还与……厮混?”
停了一停,她又重复道:“不知天地为何物?”
“温絮之亲眼所见?”姜榆这一句语调扬起,迷茫地望着林旗,“是我听错了,还是温絮之他眼睛出了问题?”
姜榆自打听见这事之后,神智就没回笼过,她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温絮之是亲眼看见周明夜与人厮混,所以确认她是男子的?
他与周明夜结仇是因为一个青楼女子?
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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