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针锋

    练了很多遍后，莉莉仍写得歪歪扭扭。
    “这一定是力气大小的问题……”她小声嘀咕。
    “不，是信念的问题。”库什严肃地强调。
    “但是刚才您握着我写得很工整，我的想法又没变。”莉莉不解，“显然是因为您的力气比较大吧。”
    “刚才是一种传授技巧！”库什的声音抬高了，但他说话依然很慢，“我在用我的想法引导你，你一定也感觉到了那种冲动吧。”
    莉莉确实能感觉到一种奇异的狂躁。
    “我不明白……”她抓了抓头发。
    “你可以把术士想象成一块大磁铁，把学徒想象成一根针，术士可以在长期的接触与训练中，将磁场的力量传给学徒，让那根针被‘磁化’。”
    库什耐心地解释。
    “这是一种很古典的传承技巧，现在已经见不到了。”
    “呃……”莉莉更不明白了，“那我们课上为什么不这样教？”
    “因为……”
    “因为你们根本不应该在课上学习怎么成为‘术士’。”
    库什的答复被另一个凛冽的声音打断。
    莉莉和他同时回过头。
    凯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他穿着一身厚重的黑色长袍，看起来和库什的很像。但是他的袍子有一边覆着灰色的毛领，和另一侧的单框眼镜仿佛形成了某种平衡。他耳边垂下的黄金细链和那双翡翠般生动的绿眼睛在夜色中看起来很阴冷，诡异地透出靡靡之感。
    他看起来比吸血鬼都更适合黑暗。
    “我可以问一下，你们这么晚在办公室做什么吗？”他靠着门框，漫不经心地问。
    莉莉感觉身上仿佛被针扎了下。
    “在补课！”她立即答道，“我之前错过了一些实践课的内容，所以……”
    莉莉还没说完，又被打断了。
    “我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库什直接走向门口，和凯洛对峙道，“你这个时候在办公楼做什么？”
    莉莉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
    氛围很凝重。
    “跟你没关系。”凯洛冷冷道。
    “很好，我也无需向你汇报课程安排。”
    莉莉的视线被库什高大的背影挡住，看不见凯洛正脸。不过她能想象到他此刻难看的脸色。
    “什么人会把课程安排在晚上……”凯洛顿了顿，低头看表，“十二点？”
    莉莉顿觉羞愧。
    是她练习效果太差了，才导致拖到半夜的。
    “抱歉，是我……”她想解释。
    凯洛冷冷地打断：“当然是你，你一直擅长占用老师们的课余时间。”
    他直接越过库什，走了进来。
    莉莉花了几秒领会他的意思，然后遏制不住地脸红了。她想到自己在他床上渡过的周末，从早到晚他们都没干什么正事。
    “这是什么课程？”凯洛走到桌子边上，伸手敲了敲，那块隐形的石板显露出来。
    莉莉完全没看懂他是怎么做到的。
    “符文……镌刻。”她愣神道。
    “我警告过你不要跟学生表演这些！”
    凯洛猛然回头，对库什呵斥道。
    “这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早晚有一天这些蠢才会被自己拙劣的符文刻痕砍断手，就像上次那样！”
    他说的是莉莉那次。
    不过莉莉没注意。
    她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石板。
    “无影无踪”的符文还在上面，但是它现形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凯洛是怎么做到的？
    “凯洛，这门课不止你一个人在教，我有权安排自己的教学内容。”库什平静地回答。
    “这门课是由我主导的。”
    “但实践课完全由我主导，如果没记错，你连教学计划都没做。”
    “那是因为计划中不存在‘实践’！”
    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
    莉莉无法再专注于石板，她开始担心这两个人会打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担心哪一个。
    库什是个吸血鬼，但他的情绪很稳定；凯洛看起来比较斯文，但攻击欲望肉眼可见的强烈。
    或许她应该担心自己，她很容易被他们俩的争执殃及。
    “希望你没有太沉浸于这帮蠢孩子崇拜的目光之中，忘记了你的‘身份’。”有那么一瞬间，莉莉觉得凯洛说的是库什的吸血鬼‘身份’，但他很快道，“库什伯爵。”
    库什的声音也很冷，毫无起伏。
    “我随时记着我的身份。你呢……凯洛老师？”
    他用一种平缓的、拖长的语调说出“老师”这两个字，几乎像在嘲讽。
    “别太得意忘形了！”不管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都让凯洛气得不轻。他踱步时踩得非常重，好像想碾死库什。
    “我应该不是这间屋子里最得意忘形的人。”库什静静地站在原地。
    “你觉得呢？”凯洛冷哼一声。
    房间里忽然安静。
    十几秒后，莉莉惊恐地意识到，凯洛那句话是对她说的。天哪，她“觉得”什么？她才不想参与这两个人的斗争呢。
    “我觉得……”莉莉咽了咽口水，“太晚了，我应该回去睡觉了。”
    “我以为你有课程任务呢。”凯洛用一种刻意的、饱含讽刺的关切语气说，“这么‘早’回去，不打算完成那块石板吗？”
    “不用理他。我们继续。”库什说。
    莉莉只想跳窗逃跑。
    但是库什把她按回了座位上。
    她在椅子上扭动几下，如坐针毡：“老师，真的太晚了，我还是回去吧……”
    “对伯爵大人而言，夜晚才刚开始呢。”凯洛也踱步到桌子边，站在她的对面，俯瞰着她，“多无私啊，他甚至愿意彻夜指导你的技巧……”
    他的语调柔滑而险恶。
    莉莉从来不知道“指导”和“技巧”能用如此下流的口吻说出来。她很想照个镜子，看看自己现在有没有脸红。
    库什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慢慢地俯身，从身后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再试一次。”
    莉莉感觉面前凯洛的视线要把她刺穿一万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