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是天要亡我?他并不甘心,唐家村这一辈算是他拉扯长大的,当年村子差点散掉,是他以一己之力救了村子,也领着村子走上拐卖道路,才有了今天的发展。
他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可当它真正到来,他不甘心啊。
浑浊的双眼扫过惶恐的小辈,这些都是孩子,才二十多岁,还有大好青春!他帮人把城里不愿意结婚的女人拐过来生娃娃,那是天大的功德,怎么是犯罪!
错的不是他,是这个世道,这个变坏的世道!
三叔公大力磕着烟锅,烟灰簇簇落下,这些女子怎么能不遵守老祖宗定下来的规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才是正常的!
*
后山。
一入山林就成了黄鼠狼的主场,它就像是回到家一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林子里,有时候速度太快警员跟不上,还会抱着大尾巴扭头等,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众人。
“哇,我已经很慢了,你们怎么比我还慢啊?”
“这是警察吗?是不是有点儿不中用啊!”
听见这话的令月:“……”
路上,能跟上它脚程的人,只有包括令月在内的几名警员,都是警局里的优秀干员。
他们越走越远,脸上的表情亦逐渐凝重,原本以为荒无人烟的山林,竟然隐隐凿出一条小路,弯弯曲曲,九曲回肠。
黄鼠狼黄瓜在一处土坡前停下,地面被杂草和枯藤覆盖,倘若不是黄鼠狼指点,它们可能直接就略了过去。
黄鼠狼黄瓜趴在土坡边缘闻了闻,忽然大声叫了起来:“就是这里!我看见他们人类往下面去,半道有一个挖空的大洞,那些姑娘就藏在大洞里!”
令月翻译之后,所有人面面相觑,那该怎么下去,就算是小土坡,也有倾斜度,一不小心就是骨折的下场。
黄鼠狼黄瓜:“就在你们脚下啊!”
令月垂下眼帘,目光落在杂草和枯藤上。没一会儿,她忽然弯腰,扯起底下的枯藤,才发现一部分看似枯藤,实际上是涂上油漆的麻绳!
被杂草和真的枯藤掩盖着,足够以假乱真。
警员们一个个扯出来,地上的杂草也被翻开,有人一路寻到终点处,是一颗颗腰身粗的大树,绳子就埋在浅浅的土层下方。
“这群人的花样……真特么多啊!”
“别说脏话。”
“准备一下,下去看看。别忘了带上武器。”林少泽说着,指腹摩挲腰侧一瞬,那里,是应该明显的凸起。因为这次行动特殊,上头调拨的不止警察,还有武器装备,以防万一。
令月第一个跟着下去,比所有人都灵巧,脚尖轻轻一点,众目睽睽之下,以后踩着绳子滑下,半路跳进洞穴里。
她踩着厚厚一层腐殖土,上面落满了枯枝败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黑漆漆的山洞里看不见任何东西,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有种腐朽衰败的气息。
令月打开手电筒,抬眸,对上一双双绝望痛苦的眼睛,终于看清山洞里的女人模样,如同一具具尸体东倒西歪,行尸走肉,生不如死,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你、你是新来的?”女人奄奄一息,靠在同伴肩膀上,无力地问。
她们不知道被关在这里多久了,断水断粮,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人在等她们屈服,也是恼羞成怒后的惩罚。
因为竟然有人敢反抗他们,挑衅他们的权威!
狗屁的权威,都是没有人性畜生不如的脏东西!
令月摇头,眼睛发涩,湿润的东西已经快要控制不住,直直冲出眼底,她很庆幸,幸好灯光照不到自己,没人看到她快要哭了的表情。
她走到女人跟前,蹲下身拧开携带的矿泉水,说:“我不是新来的,我为你们而来,我来接你们回家了。”
山洞里的女人们愣怔地看着她。
许久之后,压抑不住的哭泣声灌满整个山洞。
她们回去的时候,得到了最妥善的照顾,之前说话的女人流着泪,固执的看向夕阳,一层层烂漫的晚霞舒展变幻,如同巨幅画卷,拓印在天空之上。
她忍不住回头,看着被救出的姐妹们,真的出来了,她们从那个黑漆漆见不到一点光亮的山洞里逃出来了。
忽然,山下传来一声枪响。
林少泽瞬间沉下脸,他先领着一部分警员快马加鞭赶下山,剩下的人,照顾这些被解救出来的女孩子。
她扶着的女孩子下意识抱紧她,泛着死皮的嘴唇一张一合:“枪!他们有枪!”
令月目光微闪:“没事的,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们,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
就在刚才,君君告诉她,是那帮不甘心的村民反抗,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弄到的手)枪,程子明差一点被射中心脏。
令月问:“是你在帮忙?”
大老虎君君傲然挺胸,后来才发现主人看不见自己的样子,说道:“是我,虽然他好吵,嘴巴一刻也不停着,但是,他是个好人。”
君君认真地说:“好人应该有好报。”
令月也笑,她扶着的女孩子问她:“姐姐你在开心什么呀?”
令月说:“我在高兴,好人一定有好报。”
山下,程子明靠着石头不停嘶气,疼得龇牙咧嘴,旁边的队友回击,很快大部队赶到,这群人被全部制服。
所有警员面色沉重,谁也没料到,这群村民手里竟然有枪!
绝对是条大鱼!
结果也不出他们所料,简单审问后,他们才知道,这竟然是埋藏数十年的拐卖团伙窝点,整个村子都是罪犯。
村里的女人除了一些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其他人全都是被拐来的,有些已经被洗脑,在警察拷走的时候不停撒泼,一些则是麻木,漫长的虐待早就将她们都血肉磨得粉碎,只剩下一具躯壳。
情绪最激动的是不屈服的女孩子们,不拘什么,用手抓用脚踹用牙咬,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你们该死!你们真该死!”
三叔公捂住脸上的血,大声喊道:“我是主犯,他们都是从犯,咱们国家有规定,人贩子罪不至死,他们还年轻,还是个孩子!”
令月笑了,看着收缴上来的枪)械:“那要是再加上袭警,私藏枪支呢?这里十把枪,就算是坐牢,也要他们一辈子把牢底坐穿!”
洋洋得意的村民顿时脸色煞白。
林少泽皱紧眉头,看着出现的枪支,国家严禁枪)支弹药,这些可不是什么渠道都能弄到的,他更倾向于,事件背后还有主谋!
“把他们带下去,仔细审问。”
一辆辆警车来回运送,令月则拿来热腾腾的白粥,她们几天几夜没吃过东西,骤然吃到荤腥,身体会接受不了。
一个女人,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怯生生的眼里满是茫然:“婷婷死了,对吗。”
令月一愣,她背后,茫然的女水鬼慢慢扭头,在女人的讲述里,她得知了死去女人的一生。
她是城里女孩,父母都是职工,人生最大的烦恼就是每次学校考试,成绩总是中等偏上,然后是每个星期都要去上的补习班。
后来,她参加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试,高考,因为努力学习,终于勉强补档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家里人很高兴,带她出去旅游。
在人潮拥挤的车站,他们分开了。
一个老爷爷请她帮帮忙:“女娃子,俺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带俺卖几个馍馍吧。”
她迟疑不定,最终还是答应,就在火车站旁边的小巷子里,片刻后,店门落闸。
睁眼就是一张床,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女孩子住在猪圈里,时刻被铁链锁住,已经洗脑的被拐大妈劝她认命。
她不认,凭什么?凭什么啊!
我不是自愿的,我的人生才刚开始!
直至后来某天,终于惹恼了男人,她被他残忍虐杀,事后说是自己喝酒上头,提着不成人形的她扔进水里。
水鬼,应该是婷婷,她捂住脑袋,好疼,为什么脑子里空空的,没有任何记忆?
她跑去掐住男人脖子,失控的力道让他几度濒死,张大的瞳孔映出青白色鬼影:“你!你怎么会回来!”
他明明挖空了她的脑子,填上了面粉和浆糊,三叔公告诉他,这样就算是冤死成鬼,也不会有一点记忆。
听见这话的所有人瞬间毛骨悚然。
本来想救他的警员也踯躅不前,震惊地看着他:“这是人能干出的事吗?”
“呸,畜生不如的东西!”富有正义心的警察恨不得他马上自己把自己掐死,这些人全部无药可救!
男人到底没死,比死了还可怕。
婷婷一直缠着他,每时每刻,他都能听见滴答的水声,睡梦中经历一遍又一遍的噩梦,梦里他变成婷婷,看见自己狰狞丑恶的脸,大砍刀狠狠劈下,一次又一次折磨,在地狱里饱受折磨。
看着警车一辆辆开走,令月并没离开,而是一转身上了小清山。
小青山和背后连绵不断的山脉相比并不高大,却因为紧靠绵云山脉没有得到开发,显得格外山清水秀。
玫瑰色的晚霞浮在天空之上,宛如色彩堆积的城堡,绚烂无比。
她收回视线,丛林里,毛绒绒大老虎在等她,它身边,黄鼠狼黄瓜四处张望。
远远看见她,黄鼠狼黄瓜飞奔而来:“大人您终于来了,山君大人告诉我,只有您能帮我了,求您救救我的崽子吧!”
令月一怔,觑向君君,合照刚才的带路连报酬都没谈好,她轻咳一声:“你先起来,你先告诉我,你家发生什么事了?”
黄鼠狼黄瓜:“我们家崽子被仇人给抓了,它说如果我不退出小清山,就把我崽子一口给吞了!”
令月敏锐地抓住疑点:“……它为什么抓你崽子?”
黄鼠狼黄瓜更加气愤难平:“因为它想当小清山的山大王,这里一直是我的地盘,它仗着实力就想欺负我!”
“这里可是我们家的祖地,我爷爷奶奶、我太爷爷太奶奶我们祖祖辈辈都埋在这里,这就是它们传给我的祖产!”
黄瓜大尾巴在地上啪啪啪地甩动起来,一砸一个大坑,看得令月瞠目结舌,这是黄鼠狼?确定不是小炮弹?
君君低下头,毛绒绒的皮毛蹭到她脸颊,又软又滑,令月动作一滞,听见它悄咪咪说:“主人,一定要去!”
君君盯着黄鼠狼:“这条黄鼠狼肯定吃了好东西,你看它都变异了。不过这样竟然还打不过人家,又着急的想让你帮忙,肯定是那东西出了岔子,我们快去截胡!”
令月听着它土匪似的做派,不禁扶额,不过她也听出来了,黄鼠狼黄瓜的话半真半假,不能全信。
她们讨论一会儿,黄鼠狼黄瓜眼睛滴溜溜地转,尽管心里特别着急,也不敢轻易出声。
这可是它现在唯一的指望了。
令月讨论结束,说道:“我答应你了。”
“你家仇人住在哪里?快带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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