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季末的高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上一秒还是湛蓝的青色天空,下一秒,天色骤变,只见铅灰色的天空,空气闷热而潮湿,沉甸甸的云层压得极低,彷彿顷刻间就会自天上掉落。
程牧东走进医院大厅,玻璃门刚关上,身后那片天空顷刻间降下暴雨。
听见雨声,他转头看了一眼,大雨还带了一层水雾,将外头的景物都模糊成一片。
「程牧东医生!」
听见叫唤声,程牧东收回视线,对着迎面走来的女护士,露出他惯有的温和笑容,嗓音快而不乱,「怎么了?有哪房的病人在找我吗?」
黄欣在医院里早就毫无形象,完全就像是一个女汉子,但站到程牧东面前,她一秒变回温柔青春的小女孩,快速将凌乱的发丝收进耳后,靦腆地笑着:「不是,是院长找你。对了,院长的女儿从国外回来了,刚刚也过来说要找你,现在应该在休息室等你。」
程牧东的眉宇间轻微露出些许不耐,随后又恢復原状,他点了点头,面不改色,「我知道了,我先去院长室。你帮我转告知妍,让她先离开,我晚点还有事。」
知妍是院长女儿的名字,她和程牧东的关係在这间医院是人尽皆知。
黄欣做了个遵命的手势,「我知道了。」
等到程牧东走远之后,黄欣走回了护理站,刚坐下,另一个人影走近,她立刻又站了起来。
一名清俊的少年出现在她面前,他的脸色并不是非常好,淋了点雨,湿漉漉的刘海贴着额头,黑色衬衫也因为吸了水贴在他的皮肤上。
「二堂姊,我和允安说了,他明天下午放学会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寒,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沙哑。
黄欣拿起座位上的纸巾,连抽了好几张,按压到他的身上,又塞了一大把卫生纸到他手上,「我知道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就行了。快把自己擦乾!走,我带你去休息室,那里有热茶和毛巾,着凉了可不好。」
少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个木偶一样,眼神黯淡,乖顺地跟着黄欣离开。他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但整个人却没有半点青春的色彩。
同一时间,身在好几公里远外的苏允诺和沉亦,两人之间胶着的气氛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打断。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苏允诺像是因为沉亦的发言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她的表现十分失魂落魄,连突然降下大雨,她也没有任何反应,斗大的雨珠很快打溼她的头发,衣服,还有布鞋。
但她彷彿没有任何感觉似地,呆立在原地。
反观沉亦,他的反应很大,几乎是下雨的一瞬间,他两三步跑到了苏允诺面前,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到了苏允诺的头上。
看见苏允诺一动也不动,沉亦拉住她,带着她往展览馆的方向往回跑,「这件事等一下再说,先去躲雨。」
两人一路跑回了展览馆。
苏允诺甩开了沉亦的手,她把外套还给沉亦,同时瞇起眼看着他:「你妈最后一通电话真的是打给我吗?这怎么可能……」
那个时候她才几岁,连自己的手机都没有。
「我没有骗你。」沉亦把湿透的外套夹在手臂下,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了图片库,点选其中一张相片,递到苏允诺面前,「这是我妈死前的通话纪录,你看上面画萤光笔的那组号码是不是你的号码?」
「这是……我的号码没错,但这怎么可能,我到高中才有手机……」苏允诺盯着手机萤幕,不敢置信地低声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也觉得很荒唐,你加入工作室那天,你能想像我看到你的号码有多震惊吗?」沉亦把手机收回去,展览馆里的冷气本来就偏低,两人都淋了雨,在冷气底下,两人都冻得嘴唇发白,尤其苏允诺的脸更是毫无血色,「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
沉亦走到了旁边的莱尔富,买了两条毛巾和热饮后,走了回来。
「我想到了,这组号码之前不是我的,以前是我妈在使用的,后来我办手机的时候,她把门号给我。」苏允诺接过沉亦的来的纸杯和毛巾,刚才的时间,她已经从震惊中恢復过来,表情和声音也冷静许多,「我想你妈最后一次通话的那个人是我妈。」
「我知道了。」沉亦抽走苏允诺手上的毛巾,把自己的咖啡杯放到她的手里,替她拆开了毛巾,他将两条毛巾都盖到了苏允诺身上,「走吧,抱歉刚吓到你了,我送你回医院。」
「我妈……」苏允诺的语气有一丝胆怯和迟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沉亦看出她的担心,「我会去找你妈,但你别担心,我不会对你妈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妈自杀当天的真相。」
「我陪你一起去。」
「不,这件事我想要单独和你妈谈。」
「那好吧,我再传我妈的电话和工作地方给你。」苏允诺没有坚持。
她拉下头上的毛巾,把毛巾放回了沉亦的手上,她的头发已经被冷气吹得半乾,微湿的几根头发黏在她的脸庞和颈部。
一道白光划过乌黑的天际,紧接在后的是彷彿要劈开天空的响雷,雷声过后,展览馆的所有照明瞬间熄灭。
灯熄了,黑暗垄罩了整座展览馆,吞灭所有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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