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原路很快就走出了花园,沉亦的车也停在同一个停车场,jackson替她开了车门,自己才坐上车。
前座有些凌乱,jackson快速地把前座的杂物收拾到后座,然后从置物夹层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放到了苏允诺怀里:「抱歉,车里有点乱,我们刚去了一个地方,原先带过去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收。」
分成两罗的杂物里有不少青少年会喜欢的物品,粉色抱枕和粉蓝色笔记本之类的东西。
苏允诺摇了摇手上的宝特瓶,扭开瓶盖,喝了一口,好奇地问:「你们刚是去国中或高中上课吗?」
「不是,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只是后座那些东西……感觉很像年轻学生会喜欢的东西,我上次听到徐思央好像有在学校社团上课,也有听说你们最近接了一些校园的活动。」
jackson恍然,他笑了笑:「沉亦最讨厌学校了,他可是一进到学校就犯困的人,你听到的那些活动都是yuki和思央接的,倒是你,刚怎么会和莫提在一起?中午离开的时候,不是说要去学校看比赛吗?」
「离开学校的时候,刚好在路上遇到的,她说顺路能载我回去。」
jackson看向后视镜,确认后方来车,把车子开出停车场,有些疑惑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关係变那么好了?」
苏允诺抓着安全带的那隻手无意识地摩擦着橡皮表面,「我们也没有关係很好。」
老实说,她也很难解释自己和陶莫提究竟算什么关係,契约关係?合作关係?
看出她的不自在,jackson没有继续逼她,转而问道:「那刚才又是怎么一回事?你心脏不好,不能劳累,就算莫提不知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他的语气罕见地有些严厉,苏允诺愣了一瞬,因为沉亦的预言,她一直以为jackson并不怎么关心她的健康,只在意她什么时候会死。
「还有一件事,既然你也看到了,那我想你也知道莫提和小亦的关係吧?」
「嗯。」苏允诺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的关係真的是出乎她的意料。
「虽然他们只是企业联姻,但莫提对小亦一直都有感情,怎么说呢,莫提其实在感情上容忍度挺低的,这也是长久以来,小亦避免接女客人的占卜的原因,知道的话,你平时少和沉亦走在一起,免得莫提產生什么误会。」
「沉亦和陶莫提是企业联姻的关係?」
「嗯,陶莫提是tc娱乐的董事长孙女,沉亦她爸是江野饭店的总监,两家如果结婚的话,在各自的事业上都会有很可观的利益。」jackson语气很平淡,末了,他看了苏允诺一眼,笑了,「看你的样子很惊讶,真的看不出来吗?我看安老师平时在穿的衣服和使用的东西应该很明显不是一般便宜货。」
「不……我只是比较惊讶,以沉亦的个性,他竟然会接受别人替他的安排。」
在苏允诺看来,沉亦一点都不像是会乖乖遵照他人指示的人。
「这是他的选择。」jackson又笑了,这次笑得有些无奈,「小亦大学毕业那年,他爸给了他两个选择,一个是未来继承酒店的经营权,到国外接受管理学的教育,一个是他可以自由做他想做的事,但是婚姻必须听从家里的安排。」
得到一个自由,牺牲另一个自由的意思嘛,她懂。
「那安老师呢?他是接受了家里的婚姻安排吗?」苏允诺记得安席言说过沉亦是他弟弟,虽然姓氏不同,但听起来不像是表亲的关係,大约是一个从母姓,一个从父姓。
「不,教学只是他的兴趣。他再过几年就会辞职回家,接手饭店生意了。」jackson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点,「我刚说的那个,也只有小亦才被逼做出选择,他那个倔脾气,你大概不知道,小亦他妈妈也是占卜师,因为他妈妈的缘故,他爸可是坚决反对他走这行。」
苏允诺不太敢去深入碰触涉及他人私事的话题,有意要带过话题:「原来如此。」
「小亦会走上占卜这一行多少也是和他妈妈有关,她妈留下的遗物里有一本塔罗日记,上头有纪录自杀前半年到未来三个月的月份塔罗牌,想找出妈妈真正自杀的原因,他才开始学的。」
「那……他找到原因了吗?」
「他学牌也都好多年了,但他不说,我们也没人敢问他是不是已经找到答案了,他那本笔记本藏得像是宝贝一样,也不给人看。思央曾和我打趣说,说不定那本笔记本就是他的弱点,可是我不这么觉得。」也许是苏允诺给人的感觉太让人感到安心而可靠,jackson不自觉地对着她说了很多,车子缓行到了路口,因红灯暂时停下,他转向苏允诺,眨了眨眼:「只有我和安老师知道,小亦的弱点是一隻电话,他有一组始终不敢拨出的号码。」
「不敢拨出的号码?」
「他妈妈自杀前,手机里的通话纪录几乎都删了,就剩了一组号码。那也是最后的通话纪录,我想也许对方知道些什么真相。」jackson顿了顿,声调转变:「但我其实也不确定他有没有试着拨打那组号码,也许有,只是没有跟我们说而已。」
「原来如此。」
接下来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安静了一会,jackson突然有感而发:「不过,刚说到小亦的决定,我一直在猜,以他的个性,乖乖接受婚姻,他之所以没有反抗,也许是因为他还没遇到那个想要赌上一切守护的人。」
苏允诺看了他一眼,她总觉得今天的jackson异常的多话,但这些话题都是她不愿意去碰触的话题。
沉亦这个名字对她而言就像是潘朵拉的盒子,哪怕搁到了她的面前,她不敢开啟,也不愿开啟。
转向窗外时,她想起今天晚上她约了允安,等他补习结束后要一起吃饭。
「现在几点了?」
jackson瞄了一眼手錶:「六点五十。」
「前面最近的捷运站让我下车吧,我和我弟有约了……咦?」
「怎么了?」
苏允诺说到一半就停下,她神情有些慌乱地翻找着自己的皮包,「我的学生证好像掉在陶莫提的车上。」
「没事,别紧张,我前面路口回转回去。他们应该还没走。」jackson连声安抚,随即他将车子掉头开回了咖啡厅。
苏允诺点了点头,放下皮包,靠回椅背,她转向车窗,眉间那抹紧张慢慢淡去。
车窗外,夜幕低垂,星月升起,车流量不大的车道和无人的街道,略有几分静謐夜色的美感。
这个时间点,以欧式建筑出名的咖啡厅罕见地没有太多客人。围绕在喷泉外的街灯已点亮,夜晚的咖啡厅更有童话世界的氛围。
早已过了几十分鐘,陶莫提和沉亦依旧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僵持在原地,不远处站着几位店员,似乎十分担心两人会大吵起来。
还好儘管气氛紧张,但两人都还保有理性,争吵的音量不特别大。
「……我真的搞不懂,你不是这样的人。」陶莫提像在自问自答,又像在提问,沉默了半分鐘,她皱着眉问:「沉亦,你是不是把她当成温西了?是不是今天你们去看温西,让你突然有点愧疚?」
沉亦奇怪地皱眉:「我为什么要把她当成温西?而且,我为什么要对温西感到愧疚?你也觉得温西会变成现在这样是我的错?」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陶莫提自觉失言,连忙改口。
细想沉亦这一连串不合常理的举动,她用了片刻去思考背后深层的原因,终归到底,她还是找不到合理的解释。
「……但不是的话,这样好奇怪,你为什么要关心她?怪让人怀疑的。」
就算说是照顾员工,他刚才的反应也太过激烈,还有他看苏允诺的眼神,那绝对不是单纯关心员工的眼神。
「对啊,好奇怪,我为什么要关心她。」沉亦的目光闪烁,停顿了一会,他忽而笑了,「这几天,我也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那么不安定,为什么看见她被人欺负,我会感到愤怒。」
「什么?」
沉亦低低地笑了声,嗓音愉悦而低哑,说:「不过也不急,这个答案,我现在开始找就好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宣判她死期的人是我,未来有一天,我会收回我的话。」
「收回?」陶莫提觉得现在的沉亦简直荒唐至极,「你觉得你现在说的话正常吗?」
沉亦没有回答她带刺的问题,而是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我想你知道,我妈生前有一个习惯,大概是她开始学塔罗牌之后养成的,她会在每年的开始替自己的每个月抽一张塔罗牌,当作预测,我妈是在十月自杀的,从九月份开始到十二月的牌都很可怕,宝剑九,高塔,圣杯五,宝剑十,全部都是很绝望的牌。」这些牌早像生根一样深深地扎在沉亦的脑海里。
「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我知道你妈是因为相信自己的牌才自杀的。」陶莫提有稍微看过塔罗牌的书籍,她多少知道这些牌的意义。
沉亦轻轻地点了下头,「但是莫提你知道吗?其实塔罗牌的结果是可以被改变的。」
就在这个时候,陶莫提的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可怕的想法,可怕得她几乎要立刻尖叫出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被改变。你也别有这个念头。」陶莫提的语气又急又严厉,「按照你这样说的话,你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改变自己的结果?」
沉亦没有理会她的反应,继续说:「因为那是需要鼓起勇气的一件事。」沉亦的声音依旧不急不徐,「现在想想,那该是多么冤枉的事,明明什么都还没做,却突然被判了死刑,然后被迫要接受那莫名其妙的命运。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就在陶莫提准备反驳,她突然注意到沉亦从刚才开始就没有看着她,那对意味深长的黑眸紧盯着后方,就像是对着后方的人说话一样。
陶莫提转了过去,她的眼睛瞬间睁大。
「莫提……」jackson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苏允诺就站在他们的身后,她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原先毫无表情的脸蛋上出现裂痕,震惊一点一点慢慢扩散开来。
「我妈的状况有点特殊,可是你不一样,无论未来的牌多么坏,我会证明给你看,神能判你生判你死,但神也会有失算的时候。」沉亦朝她的方向走来。
「诺诺,你别回答他。小亦,你怎么了?怎么然这样。」jackson试图以开玩笑的语调缓解这突然的僵局,说到一半,他的笑容僵了。
因为同一时间,jackson的脑中有个很清晰的想法浮现,儘管荒唐,但很真实——沉亦并不是因为喜欢塔罗牌,或是为了找出母亲自杀的原因,所以才开始学占卜,他学塔罗牌,是为了要打破这个该死的预言。
沉亦长达十一年的占卜岁月,等得就是这一刻。
「苏允诺,请你务必要活下来。」在突然紧绷的气氛,沉亦坚定地朝着后方说,然后轻柔地笑了。
苏允诺脸上的惊讶慢慢消失,她皱起眉,回应那道目光,没有说话。
jackson感觉到一股很清晰的恐惧从脚尖传自头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许从四强赛那晚开始,沉亦想得就不再是如何在比赛取胜,从某个时刻开始,他的目的变了,他继续比赛的动机,变成了打破「苏允诺会死」这个预言。
然后,透过这次的比赛,让所有人知道塔罗牌可以被改变这件事。
不,或许……从一开始,沉亦期盼得不是碰触到天空的那一刻,而是在接近蓝天的那一刻,亲自折断自己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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