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姒垂眸,目光落在指间那枚精致的戒指上,沉吟了许久才出声:“梁又薇,他从来都不属于你,也不属于任何人,他是人不是你的私人物品,你没有权利干涉他的选择,我也没有。”
梁又薇冷笑了声,目光落在她手上那枚戒指上,不由怔了一怔,“这戒指……”
这戒指的款式不算新颖,倒是很别致精巧。
梁又薇恍惚了一瞬,想起几年前,她陪同父母去谢家给谢老爷子送礼时,长辈们说话,屏退了左右,她们当小辈的也被随意打发到外边。
谢思琪那个时候跟她关系极好,拉着她在谢家祖宅里四处逛逛,直到走到了小阁楼附近,谢思琪才像见了鬼一样,拉着她要走。
她那时瞧着小阁楼位置虽然偏僻,但视野很好,而且隐入云雾间,跟周遭的青山柏树融为一体,仿佛是一副云纵梯深的墨画。
她好奇地打听:“思琪,为什么不能进这里啊?”
谢思琪支支吾吾,倒是也没有隐瞒:“这小阁楼是三哥的,平常没有他允许,任何人都不准进去,就连孙管家他们每日去打扫,都得先问过三哥呢”
“原来是这样……”
听到是谢权最常待着的地方,梁又薇心念一动。
“三哥和我虽有婚约在身,但我好像对他的事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多了解他一点。”
梁又薇佯装惆怅地叹了声,神色也落寞了下来。
谢思琪想了想,一咬牙,“说得也是,你和三哥是未婚夫妻,虽然旁人进不得,你却是可以进去的,不然跟我一起进去看看,看看三哥时常待在这里都在干什么。”
见达到目的,梁又薇压着嘴角笑意,只惶恐地摇头:“不行的,既然三哥有这个规矩,那我也不能……”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思琪打断,“什么不能?以后你和三哥结了婚,就是谢家未来的女主人,日后整个谢家都是你的,一个小阁楼而已,有什么进不得的?”
谢思琪向来随心所欲,决定了的事也不会轻易更改,就算梁又薇再三推脱,也被她强拉着进了小阁楼。
小阁楼傍山而建,基脚深深压进了山壁里,沿着木质楼梯爬上去,二楼正窗对着主屋,能将整座宅院的风景都揽入眼底。
梁又薇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她也不敢到处乱翻,倒是谢思琪热情地拉着她四处乱逛。
谢思琪一边拉着她,一边跟她介绍说:“这些木雕几乎都是三哥自己做的,还有那副画,你看到了吗?那是三哥十岁的时候画的,他画工很好,爷爷老是说家里的孩子,只有三哥最像他,也只有三哥最能稳得住性子。”
谢思琪一点都不喜欢这些东西,提起来都是满心排斥,她是一刻都闲不下来的人,如果让她费心去做这些东西,她肯定做不到,也耐不住性子。
梁又薇却丝毫不觉得无趣,跟谢权有关的东西,她都喜欢。
谢思琪带着她翻看谢权的画作时,不小心翻到了一张设计图。
与其说是设计图,倒不如说是……草稿。
图纸上边画着一枚戒指,款式极其精巧绝妙。
谢思琪偷笑:“原来三哥只是不爱说,私底下连戒指的样式都偷偷设计好了,薇薇,看来三哥真是迫不及待想娶你进门了。”
梁又薇红着脸推了她一下:“你别胡说,我和三哥的婚事,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怎么是我胡说?这不明摆着的吗?”谢思琪扬了扬设计稿,“这戒指不是三哥给你设计的,还能是给谁?”
“薇薇,你也别太害臊了”
谢思琪笑言:“三哥这样沉闷的性子,你要是不主动点,日后结了婚,你们两人要怎么过日子啊?不说远的,单说结了婚后,洞房花烛夜,难不成你们两人要面对面地坐一夜吗?”
梁又薇被她调侃得面红耳赤,可看着那张戒指的设计图,她又忍不住开始想象和谢权结婚后的景象。
这枚戒指怎么会……
“这戒指怎么会在你手上?”
梁又薇恶狠狠地盯着那只戴着戒指的手。
“他设计的戒指不是……”
谢权设计这枚戒指不是因为自己吗?
梁又薇猜到了答案,可是又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不可能的。”
她到现在都不认为谢权会喜欢蒋姒,即便在旁人面前维护蒋姒,也只可能是看在蒋姒的身份上,因为外祖看重她,谢权为了巩固两家的合作关系,才会对蒋姒好。
加上蒋姒毕竟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倘若蒋姒受了欺辱,他这个当未婚夫的也会跟着丢脸。
梁又薇从来没将蒋姒放在眼里过,也不认为蒋姒有任何能值得谢权另眼相看的地方。
蒋姒也怔了片刻,这枚戒指是谢权在桐市的时候给她戴上的,戴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过。
她一直以为只是时间到了,谢权像将形式上的东西也一并补上,才送了这枚戒指给她。
如今听起来倒像是他用心准备的,而不是随意准备,用来敷衍了事的。
“你到底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梁又薇眸光逐渐变得阴沉凶狠。
她实在想不通蒋姒有哪里好,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除了那张脸以外,几乎毫无可取之处,为什么值得他如此费神?就连戒指都是亲自设计。
蒋姒沉默,怔怔发愣。
有一点,梁又薇没说错。
如果不是回到梁家,她大概不会和谢权有什么牵扯。
谢权对她而言,可望而不可即。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谢权,是在她回到梁家后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生辰宴上,作为宴会的主人,蒋姒充其量只是露了个脸,根本无足轻重。
整场宴会的宾客都在围绕着梁又薇打转,因为那个时候梁又薇才刚刚在国家大剧院结束了演出,声名鹊起,正式在国际上展露头角。
说是恭维梁家人也好,还是出自真心赞赏也罢。
所有人都在恭贺梁家人喜得千金,替他们争光夺彩,反观蒋姒这个忽然被找回来的,身份尚不明确的梁家小姐,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拿得出手的,举止粗鄙,性格沉闷又内向,不像梁又薇那种从小就在名利圈里打滚的孩子一样落落大方,能和善又体面地和所有宾客谈笑风生。
蒋姒自认为不是那块料,那种场合也不是她可以待的地方,所以在外祖强迫着她出来宴客时,见满场宾客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分散到了梁又薇身上,她偷偷松了口气,默默地从侧门离开,退出了那场灯火酒绿的浮华酒宴。
她那个时候回到梁家的时间也不算久,梁家人对她态度不冷不热,感觉更像是拿她当成一个需要攻克的难关,每天假模假样的例行关心一下,实际上对她的事情毫不关心。
蒋姒每天就窝在那一亩三分地里,无处可去,也不好从房间里出来四处闲逛。
她一直觉得从南方千里迢迢回到梁家,无非就是从一个狭窄拥挤的笼子换到了另一个更为华丽精致的笼子罢了,两者最大的区别,只是物质上的,她在那个根本无法称之为家的地方,反而更加自由。
踩着厚厚的积雪,百无聊赖地沿着长廊一路往前,皑皑雪地留下一串小巧的脚印,只是眨眼就被飞扬的雪花覆盖。
深居南方,她从未见过雪,对冬天的记忆只有衣不蔽体的刺骨寒冷,她从不知道原来北方的冬天,簌簌白雪飘落,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垂柳沾着霜花,檐角垂着冰棱,湖面薄薄的冰层底下,水流涌动,各色锦鲤游然闲适地摆着尾巴在冰层之下随意晃荡,仿佛一幅诗情画意的缱绻画卷。
行至湖泊附近,她低头踩着厚厚积雪,瞧见路旁的雪人,好奇地伸手戳了两下。
雪粒冰冰凉凉,绵绵沙沙的触感,在指尖融化开来。
其实她戳的力道不重,只是那雪人歪头歪脑的,一碰就掉了。
她愣了下,下意识地蹲下身,裹着笨重的外套行动多有不便,脚底滑了一下,差点没摔下去。
“噗”
角亭传来一声闷笑。
蒋姒扶着湖边的柳树勉强才站稳,听见笑声,她脸颊臊得闷红,梁家举办的宴会盛大,几乎所有佣人都在正厅伺候着,宅子内外四下无人,静得吓人。
她原以为没有人的……
蒋姒偷偷抬眸望向远处,角亭里边坐着一名身材清瘦劲挺的青年,墨发深瞳,轮廓清俊,像白纸上随意落下的墨点,清淡温雅。
发出笑声的是他身边穿着白色羽绒服的青年,靠着朱红色的柱子,一双眼睛黑得发亮,直勾勾地盯着她发笑。
“诶——”
“你是京城哪家的妹妹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蒋姒垂着双眸,鸦色长睫在雪白的肌肤上落下一片轻浅的虚影,对方肆无忌惮放声大笑,仿佛她做了极为蠢钝的事情,惹得旁人发笑一样,她窘迫地攥着手,没有说话。
见她不言不语,对方只挑眉,恍然地说道:“原来是个身患有疾的,真可怜,长得这么好看却是个没法说话的哑巴。”
蒋姒眸色微动,本欲出声,却又想到梁家人对她严格刻薄的态度,到了嘴边的话又压了回去。
“陈易。”
那长得极为好看的青年,淡淡地出声唤了句,隐隐含着警告之意。
称作陈易的青年耸了下肩,大大方方地跟她道歉:“对不住了妹妹,我不是故意揶揄你,也没有嘲讽你的意思。”
蒋姒分得清楚,她来梁家待了这些天,那种夹带着嘲讽的讥笑她见得太多了,自然能分辨得出来,对方方才的笑没有掺杂其他意思。
他虽笑得夸张,却不像嘲笑那样让人手足无措,脸皮被搅得稀碎,自尊被践踏在地上,他那种笑,似乎只是觉得她的行为好笑,由心而发。
蒋姒摇了摇头,仍是没做声。
对方似乎觉得无趣,又转身跟亭子里的人说话。
“三哥”陈易吊儿郎当地坐下来,拨弄着石桌上的棋盘,棋子被他拨散了位置,他撑着下颌漫不经心地说,“你真不去看看啊?这可是你未婚妻家,来了不去拜访未来的岳父岳母,却在人家的院子里躲清闲,这像话吗?你也不怕你家老爷子对你有意见?”
“你想去就去,无须拖着我。”
青年眉眼温淡,并未因他的话而有半分的情绪起伏。
“这算什么样子,我又不是这家未来的孙女婿,我一个人过去像什么话?”
陈易压低了声,“我听说那梁家小姐长得很漂亮,拉得一手小提琴,好像前不久和什么…叫什么来着”
陈易费劲地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名字,最后索性放弃,“反正是个外国人,在国家大剧院一起开了演奏会大获成功吧”
“你就不去看看?不好奇吗?”
陈易拼命怂恿,可青年始终冷冷淡淡,没有丝毫要动身过去的意思。
“不过也是”陈易见他不感兴趣,复又提起先前听闻的梁家秘辛,“我听说今天是那位刚找回来的梁家小姐生日,也不知道那位梁家小姐长得如何,是不是也和梁又薇一样生得玲珑标致,要是生得貌美”
“诶,三哥,你说你娶了梁又薇,我娶了那位刚找回来的千金如何?”
陈易摸着下巴,他可不介意那些私生女不私生女的虚名,反正他名声也不怎么样,何须强求别人家女儿就非得身家清白?
青年手执玉棋,冷白的指尖比棋子还要剔透。
棋子落盘,声音清脆悦耳。
青年嗓音淡淡地回答:“痴人说梦”
“三哥,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陈易嚷嚷着,“我虽长得不及你,但好歹也是京城名媛千金里的香饽饽,你怎地就说我是痴人说梦?说不定人家小姑娘就喜欢我这款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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