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晚霞映红天际,将整座宅院都笼上了一层朦胧的烟红色,院中树影摇晃,摩挲出沙沙的响声,雨势才停,清灰色墙边下的青苔还沾染着湿润的水汽,透着冷冷的翠绿。
你坐在廊下的躺椅上,正一晃一晃地看着远边的红霞,晚风清凉让你这几日混沌的脑子也逐渐清醒,你看着天边,直到晚霞散去,最后一点红意也被夜色吞噬。
织云站在你身边,怀中抱着暖壶,眼神飘忽地看四下没人之后,才小声苦恼道,“小姐,那道士一走,王管事就派人悄悄出门了,约莫是去打探宋棠的事了。”
你点点头,王管事心系王明生怕出事,都不用你说什么,他便会把宋棠调查得清清楚楚,倒是让你省了作面子的力气,
织云见你面色淡淡,思索一会儿又道:“只是……小姐,这样严重的事,姑爷回来后,王管事怎么没将这事告诉姑爷,若那道士真有本事说得是真得,那小姐我们该怎么办?我还从来没见过妖物,书中的那些妖物可是会吃人心得……”
说着说着织云都快哭出来了,看来是真怕了。
你没有理会织云的哭泣,目光穿过院子看向那早早亮起烛光的书房,虽看不清其中就发生了什么,但耳边仿佛能听到女子那清甜的娇笑,一如之前对你的那般。
“……有什么可怕得,若真是了,第一个有事的也不会是我们。”
织云睁大双眼,不太明白你话中的意思。张张口,“什么……”
你从摇椅上站起身,表情淡淡,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与其担心王明,不如担心我们自己,他身边还有王管事还有王老太太替他谋划,我们可没有其他人了。 ”
此时天色已暗下,仿佛往外走一步都会被吞入无尽的黑暗中,你站直身子,月白的裙边恰好停在了黑暗与灯光的交界处,淡漠的目光遥遥看向远方,薄唇轻张勾出一抹轻讽的笑意,“……更何况现在宋棠可是王明的心尖宠,连王管事都不敢贸然得罪,我们又能做什么,现在只能不要打草惊蛇,一切等王管事那边的消息……”
断断续续的雨下了差不多半月之久,下了长时间总该要停了,就是不知后边是漫天红霞,还是更大的风雨。
回想起今日发生的种种事情,就算你早已对王明失望,但心中还是感到悲凉。
那道士刚走不久,王明的马车便回来了,意气风发的王明亲自将宋棠抱下马车,男的清朗俊美,女的甜美娇俏,怎看都是一对璧人,只是一个是你名义上的夫君,一个更是亲昵你一月之久,如今两人未看你一眼便说笑着离开,俨然把你当成了一个透明人,直到午后才派小厮来传话,宋棠明早会过来敬茶,行纳妾礼。
没有问过你这个正室,俨然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给你敬茶也不过是走个过场,你不想去细想王老太太如何同意这件事。
当日宋棠亲昵你时,便有院中的下人窃窃私语,说她这是为了迷惑你,好日后进王家的门,当时你并不在意,却不曾想到今日一切发生时心中还是生起了涟漪。
哪怕早知道王明会纳宋棠为妾,你也没想到会是如今的局面,王家可真是将你的面子的往上踩,而所谓的敬茶也只是为了那所谓王家的脸面。
你站在廊下,目光十足的冰凉,心中却突然松了口气,好在……
你已决定合离。
将宋棠接出王明院子时,你便有此打算,王家是书香世家注重脸面,可你是商户出身自然不太把所谓清名当饭吃,更何况王明本就无情无义。
之前你便写信问过家中,原是想先试探母亲的口风,没想到这信却被父亲截了。
即便是商户女,你也是被父母千宠万宠的长大,在得知你与王明成婚半年还未行房,你父亲气得差点亲自上门。
王家祖辈也不过是个穷乡僻野出来的书生,一双破了的布鞋藏在发白的袍子下走了多少山路靠着你家接济才有如今这繁荣,因祖辈有恩的缘故,你与王明才会订下这门亲事,可如今王家哪里还记得当初的恩情,王明嫌你商户女的身份不说,王家上下睁只眼闭只眼,全然当你不存在,更可怕得是王明竟有将你以无所出休弃的想法,这件事还是你身边的人外出办事时,刚好遇到王明身边伺候的小厮,那小厮喝醉吹牛听到得。
如今这世道,若是夫妻合离还好,躲不过女方青灯古佛长伴余生不再出门见人,可若是被休弃,不止是你会被世人截脊梁骨怕是你家中也会受影响。
王家书香门第,你家一届商户自然是斗不过,所以你只能尽快为自己想退路,而合离自是你能想到最后的退路,而近几日与父亲通信,家中早已清楚你在王家的处境,只待族老来岭城带着当初订下娃娃亲的信物上门,好与王家商讨合离之事。
你心知合离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可你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如今王老太太居然同意了王明纳妾之事,甚至不知还从哪里冒出了疯疯癫癫的和尚,张嘴便说宋棠是妖物,想到这些,你心中总是惴惴不安,仿佛接下来的日子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
织云将暖壶放在你手里,站在冷风中的你才精觉自己的手心竟凉得麻木。
“小姐,回屋吧……夜里风大。”织云见你面色沉沉,又顾忌你的身体,只好小声劝道。
你由着织云扶着你回屋,行至房门前忽然转身望向书房方向,缓慢问道。
“织云,你说世上真有妖物吗?”
织云缩了缩身子,看起来有些茫然害怕,“织云不知道……”
夜色之中你勾了勾嘴角,“我是不信得,世上装神弄鬼的人这么多,便是有鬼也是他们心里有鬼……”
今晚的夜色无比漫长,成片的乌云掩盖了月光,让人寻不到一点月亮的踪迹。
预想中的事出了偏差,总让人难免觉得不安,道士那番话太过匪夷所思了,假得让人忍不住发笑。
不过这宅中的种种都与书房中的那一对交颈鸳鸯无关。
长燃着烛火的书房在屏退了所有小厮只剩宋棠与王明,原本王管事不放心还想留下几个心腹,却被王明通通赶了出去。
香炉里的香料还在燃着,宋棠一身青衣坐在书桌前,漆黑如夜的长发垂落在地,她正面容恬静地执着画笔细心描绘着面前的画纸,
画纸摊开在桌面上,赫然可见画上有一人,已经栩栩如生,只剩眼睛还未勾勒。
与认真的作画的宋棠相比,书房另一边则是截然不同的画面,温暖的烛光照得一旁落下的床帐中人影晃动,断断续续有淫秽的声音传来,发出让人脸红的响声,账中喘息粗气的男声不停高呼。
“棠儿!棠儿!快给我……”
“我的心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
宋棠肤白胜雪,一颦一笑皆是说不出的风情,那身青衣穿在她身上又添了些清冷,说不出的矛盾又十分融洽,好像她本来便长这样,该穿这身青衣。
“玉郎可别急,棠儿马上就来,只是玉郎的画只剩一双眼睛还未画上……便只差这一双眼了……”宋棠轻笑着,目光却未移开面前的画作一分。
便只差这一双眼睛了……
床帐内再次传来粗犷的喘息声,一次比一次大声,与其说是喘息倒更像是垂死之人的挣扎。
兴许是被吵烦了,宋棠轻张檀口呵出了一口烟雾,帐中的声音果然消停了。
房内烛光摇晃,惹得人影不住晃动,若是有人在此便会发现,宋棠脚下根本就没有影子。
可惜这里没人,原本该在这里的人都被王明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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