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十分?头疼,他下垂的眼袋因为过于纠结而颤抖,目光在沈怀州和谢青灵之间?来回巡视,最终,他长?叹道:“去让王老癫过来,这件事得问问他的意?见。”
不多时,村长?口中?的王老癫到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像疯子?,又不是疯子?的男人。
他年纪看上去不太大,四五十岁的模样?,却佝偻着背,几乎垂到了和膝盖一样?的高度,看上去像一个七老八十,耄耋之年的老人。
头发长?到肩膀上,却疏于打理?,像个鸡窝一样?,顶在头上。
一张脸上不太看得清面貌,茂密的胡子?像杂草一样?丛生,盖住了大半张脸。
不过,他的一双眼眼睛十分?明亮,黑白分?明的眼珠,犀利的眼神,一点也不像个疯子?。
王老癫一出现?,所有人都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让他走过。
村民们看向他的目光中?,有警惕、有防备、也有敬畏。
那是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仿佛王老癫和其他人之间?有一条分?明的界限。
【踩你脊骨做阶梯,趴你背上莫回头。佝偻啊佝偻,背后背着三只小鬼的守村人挪动缓慢的步伐,仿佛在背着一座大山行走。】
王老癫就是守村人。
一个看上去邋里?邋遢、疯子?一样?的人。
谢青灵快速扫了代星宇一眼,见他的神色果然也不好看,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王老癫缓步来到谢青灵身边,又围着她转了几圈。
过了一会儿,王老癫对村长?点点头,声?音沙哑地说:“就她吧。”
村长?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就她吧。”
“另外?两个人,锁起来,关进柴房里?。”村长?很快发号施令,“河伯的新?娘换成——”
“我是自愿的,但我也是有要求的。”谢青来打断了村长?的发言。
村长?狠狠瞪她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掠过沈怀州和代星宇身上,说道:“你就不是想让我们放他们走吗?放心,等?婚礼完成,我们自然会处置他们!”
“怎么?会?他们随便你们处置好了,和我才没有关系呢。”谢青灵摇头,“我只是觉得,我第一次出嫁,仪式应该隆重一点,正式一点。什么?八抬大轿,宴请宾客,都要备上吧?不然河伯觉得祂不受到重视怎么?办?”
“还有这些红绸红灯笼,肯定是上一个新?娘留下来的,红绸换都没换,囍字揭都没揭。我好歹是头婚,这种东西,怎么?能捡别人用下的?”
还头婚,她难道还能和河伯离婚,还要再嫁,还想着二婚?
村长?瞪大一双眼睛,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见多了哭哭啼啼的新?娘,乍然见到谢青灵这种正儿八经出嫁,不仅不感到害怕,要求还一大堆的新?娘,村长?总觉得她是个疯子?,表面极度冷静但内里?极度不正常的疯子?。那个和她同伙的高个子?也不正常。
谢青灵理?所当然道:“你们要把我风风光光送出嫁,让全村所有人来喝我的喜酒,在祠堂拜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要上告天地,下告祖宗,还要——”
“你要求太多了!”村长?大声?道,“不要太过分?了!”
“呵,你们就是这样?怠慢河伯的新?娘,难怪祂会不乐意?。”谢青灵露出十分?嫌弃的样?子?,说道:“那就一天一夜的流水席,不能更少?了。”
王老癫看了谢青灵好几眼,好像在思考什么?。
过了一会儿,王老癫说:“按照她说的办吧。不能再办第三场婚礼了。”
“好……好吧。”村长?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让人把沈怀州以及代星宇关到一件空屋子?去,用铁链锁起来。
村子?里?其他人,则是要开?始准备河伯的婚礼了。
这次是真正的婚礼,杀猪杀鸭,摆流水席,所有人都忙活起来。
村长?说了,流水席摆一天一夜,明天黄昏,就要“举行婚礼”,所有人的时间?都很紧迫。
至于谢青灵,则是跟着马巧巧父母回到村尾那间?矮白的房子?里?。
毕竟他们是“亲戚”嘛。
马巧巧也回到了家中?,听了谢青灵要替她出嫁之后,马巧巧露出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的表情,露出很迷茫的神色。
是……是要这样?帮她吗?
马巧巧刚刚逃出生天的喜悦瞬间?被冲没了,她再次嚎啕大哭道:“你还不如带着我,咱俩一块私奔呢!呜呜呜呜!!!”
她的妈妈抱住她,两人一块失声?痛哭。
反倒是谢青灵这个新?娘,一脸平静看着她们,仿佛看着一场别人的戏一样?。
马巧巧的父亲抽了一口烟,叹气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但是……诶,孩子?,你救了我们家巧巧,你死了之后,我们会给你立个衣冠冢,每年都会去祭拜你。”
“免了。”谢青灵笑了笑,“我觉得我应该不需要吧。”
马巧巧全家一脸震惊看向谢青灵,全都露出不知所以的神色来。
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种……这么?舍身忘死,热衷于奉献的人。
她是菩萨吗?
出现?在这里?单纯就是为了做好事的吗?
大好人啊!
圣人啊!
马巧巧她爸现?在几乎想要跪下,磕几个响头,恨不得给她塑个金身,日日供奉。
当马巧巧全家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时候,谢青灵继续道:“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要是答不上来,或者有所隐瞒,我就不嫁了。”
啊?
“让巧巧再嫁一次。”谢青灵说。
马巧巧爸爸愣了好一会儿,心里?回过味儿来了,看着这个凭空出现?的陌生女孩,一颗心七上八下的。
她只怕,目的不纯。
村子?里?的秘密,村长?是不许往外?说的。
如果犯了忌讳,会有所惩罚。而那个惩罚,是他不想承受的。
可现?在他们在同一条船上,要是不听话,恐怕自家的孩子?活不过今天了!
看着满屋子?的白幡以及没有撤掉的“奠”字旗,马巧巧爸爸纠结,犹豫。
马巧巧妈妈狠狠拍桌:“你问吧,我肯定知道啥就说啥,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个劳什子?河伯吗?我今天就把祂底裤都给扒干净了!”
谢青灵笑道:“行,那我就直问了,是谁让你们祭祀河伯的?你们干这事儿多少?年了?祭祀河伯干什么??还有之前?有五个人外?乡人到你们村子?里?了吧?他们人呢?还有三个,去哪儿了?”
一连串问题抛出来,果然各个要命。
就连马巧巧的妈妈都沉默了下去。
沉默了不知道多久,谢青灵也不催,让他们自己想。
过了三五分?钟,马巧巧的爸爸开?口了。
他说:“我也不知道是谁让我们祭祀的,听王老癫说,村子?里?祖祖辈辈都是这样?做的,我们也要这样?做。但上了点年纪的大人都知道,他在撒谎。”
“因为,我们村子?在几十年前?,供奉的是另外?的神明,我们不信河伯。”
“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每年腊月,村里?都会举行隆重的祭祀,开?庙会。庙在哪里?,我已经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那几个神明,我们把祂们称为城隍八蜡。”
第71章
“城隍庙?”谢青灵问道。
是她想?的那个城隍庙吗?那不是地府在人?间的中转站吗?怎么变成河伯了?
“不是, 是八蜡庙。”马巧巧爸爸目光有些涣散,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中,想?起了那些悠远的、已经多年不被提及的记忆。
这么些年, 村子里的老人?从来不提, 他也不知道向谁说去, 还以为随着年纪增大, 脑子越来越不灵光,该忘的就忘了,哪想?一提起来, 那些事?情还鲜活着。
和母亲去赶庙会时?, 吃到的糖人?,还有上?香时?嗅到的香火味, 都历久弥新?,难以忘怀。
马巧巧爸爸深深吸了一口烟,吐了口浓白的烟气,才继续道:“我们供奉的是八蜡神,一共八位神明。城隍是其中的第七位,是水神, 也叫水墉。”
“八蜡祭在每年腊月举行,也叫腊八祭,这才是我们祖祖辈辈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信仰。那时?候, 还没有河伯,也不需要人?祭。每次祭祀最头疼的事?情,就是抢不到头柱香。”
他的脸上?出现?了怀念的神色,可紧接着, 不知道想?起什么,一张黝黑的脸上?, 变得惨白起来。
他说:“可是后?来……大约是三十年前,那时?候巧巧还没有出生,我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那一年,一直平静无波的河忽然发?了大水。”
“好大,好可怕的水,不过眨眼间,就淹没了大片庄稼,冲塌了房屋。建筑的堤坝、水渠没有用,统统都没有用。不管用多少?沙袋,也不管来多少?人?,都拦不住水。”
“村子里不是小孩子的哭声,就是老人?的呻吟声。日子眼看就过不下去了,大人?们就决定去求求水神,让祂保佑保佑可怜的村民。”
“求啊求,拜啊拜,也许是水神真的保佑,水流退去,恢复了之前的模样。人?们开心坏了,想?要回到被冲塌的村庄里重建家园。可是……可是……大水又?来了!”
“仿佛整条河里的水都向我们冲来,要把我们全?部给?吞没。这次,死了很?多人?。尸体浮在水面上?,肿得很?大很?大。”
“我们舍弃了家园,舍弃了开垦许多年的良田,往更山里搬迁。但是,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后?来,不知道是谁提出了伐神,惩罚一下这些不干好事?,不干正事?的神仙。”
“人?们的仇恨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上?山伐神,砸了八蜡庙。”
“这是一次示警,村民们想?让神仙们更尽职尽责些。可谁也没想?到,这次伐神,彻底惹怒了八蜡神。大水还在泛滥,冲我们而来。好像我们走到哪儿,大水就追到哪儿。”
“大家伙儿又?跑去求水神,但这一次,水神不会再回应我们了。”
“后?来,王老癫说,我们改信河伯吧,既然水墉不灵,那就信一个灵的。”
“我们就按照王老癫的指示,给?河伯举行了祭祀,找来了一位新?娘。”
“祭祀河伯之后?,果然如王老癫说的那样,河流改道,大水退去,不再泛滥。河伯显灵,我们重回拿回了自己的家园和土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年,我也娶了巧巧她妈,生下了巧巧。”
“可没想?到……没想?到,三年之后?,王老癫说,河伯又?要娶新?娘了。”
屋内三个女人?的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谢青灵一只手摆在桌面上?,一根手指曲起轻轻敲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马巧巧爸爸一脸痛苦道:“然后?河伯的祭祀就开始了,每一年,每一年都要从村子里挑选一个新?娘!”
“都是爹生娘养的,谁忍心啊?可是……可是……这不是没办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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