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程看了她一眼,道了声谢,然后将盘子递过来。
颜冬姿用公筷整理了下里面的菜码,然后双手灵活纷飞,很快就将饼卷好,将盘子还给周锦程。
周锦程看着她的手指,禁不住夸奖道:“你的手指很灵活,有种韵律感。”
颜冬姿就有些得意地笑,“咱可当过将近一年的生产线女工,靠手指头赚钱的,当然灵活了!”
周锦程失笑,说道:“是。”
他这个笑容不大不小,露出一抹雪白的牙齿,很好看。颜冬姿不由得一愣,心想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先生也爱笑了,是彼此熟悉了露出真性情,还是他有了什么好事?
不过,她马上就把突然涌出来的想法忘在脑后,自己给自己卷春饼吃。
中午简单却极为特色的春饼让三个人都吃得非常满足。
下午颜冬姿带着周锦程去上课,回来后又拉着他去小公园跟小伙伴们玩耍,自己则在一边看几个年轻人练习街舞。而周锦程则听了下属们一下午的选品汇报,脑力消耗巨大。
尽管三人中午都吃了不少,晚上到了饭点还是饿了。
颜冬姿提前做了晚餐预告,中午吃了立春的春饼,晚上自然是要吃小年饺子的。
颜冬姿准备包牛肉荸荠馅。
荸荠在平城这边叫马蹄,虽然南北都有出产,但颜冬姿老家是没有的。老家山区,能吃的水生植物非常之少,头一次吃到马蹄还是在糖水铺里,后来逛了菜市场才知道没有经过加工的马蹄是什么样的,又被买菜的老板科普了马蹄做包子、饺子的妙处。
于是,她便买来,准备和牛肉馅拌在一起,中和下油腻,增加爽脆、香甜的口感。
她自己和面、拌馅,擀皮,等周锦程回来时,她把小菜都拌好了,饺子也包了一半儿。
周锦程洗了手,走进来,却有些无从下手,说道:“不好意思,我不会包饺子,帮不了你。”
“不用你帮,我做事快,一会儿就弄好了,你累了半天了,歇着吧。”
周锦程也没真的去一边坐着,而是和餐椅上坐着在翻一本绘画书的周耀祖聊了几句,然后就倒了杯水,在一边看着颜冬姿包饺子。
颜冬姿包饺子非常快,一个饺子皮拿在手,放好大馅,左手迅速捏出几个褶,右手再一按,一个饺子就成功包好了,看得人眼花缭乱。
颜冬姿看着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便笑,说道:“我这都是练出来的,我们家人口多,一到年节、家里来客人就包饺子,慢慢就练出来了。我大姐说,就我这速度,就是去饺子馆里去当饺子工也能赚大钱。”颜冬姿毫不谦虚地说。
周锦程点头表示同意,说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又笑了下说,“请你过来时,没发现你厨艺这么好,现在看来,你的月薪却是给低了。”
颜冬姿不以为意,“不要这么说嘛,做饭是我的兴趣爱好,不能算在我的工作里。周先生你是不知道,之前在明达,每次吃饭,我都有种跑进食堂后厨,把铲子抢过来自己做的冲动。现在每天能摸到锅铲,我是很高兴的。对了,周先生,我第一次来你家时,看到你的厨房设备这么齐全,手心就发痒。”
周锦程将自己手中的水杯举举,微笑着说道:“敬我的厨房!”
晚上的牛肉荸荠玉米馅的饺子也获得了三人的一致好评。
周锦程之前很少吃饺子,周耀祖吃饺子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两人在吃这顿饺子之前并不知道饺子这般好吃,也不知道是饺子本身就好吃,只是他们之前没有吃到过好吃的,还是因为包饺子的人是颜冬姿,才赋予了饺子美味。
总之,颜冬姿丰富着周家叔侄的菜谱,也在不断地学习新的菜肴,丰富着自己的见识,精进着自己的厨艺,双方都很满意。
周日这天下午,按照昨天安排的计划,周锦程带着周耀祖去马场骑马,晚上去参加一个港商夫人的生日宴。颜冬姿正好借这个机会请假,去高群那边,和许久不见的312的三个小姐妹聚一下。
颜冬姿昨天就高群打了电话,让通知王艳和王小兰。
送走了周锦程和周耀祖,颜冬姿便出门了,采购了些肉类、蔬菜,去了谦和村。
村口有设点查暂住证的,颜冬姿庆幸自己一直随身带着,便很顺利地进了村,经过一家门口时,忽然有个声音叫住她,“喂,小姑娘,村口查暂住证的还在吗?”
这是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只露出半张脸,神情紧张地左右乱看。
“还在。”颜冬姿回答道,便知道这又是个没办暂住证在躲避的。
“天呀,还让不让活了!”
颜冬姿转身往前走,听到了后面的抱怨声。
200块钱的□□费,证件有效期是一年,也就是说每年都要花这200块,顶得上很多打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确实很让人心疼,但是现在在严查暂住证,这样东躲西藏、提心吊胆的也不是个办法。
到达高群家时,王艳和王小兰已经到了。
不过几个人的表情都不是太好,看见了颜冬姿才都露出笑脸来。
王小兰:“你可算想起我们了,还以为你要跟我们绝交了呢。”
颜冬姿:“怎么会,我刚到一个新环境,自然要好好表现才行,现在工作稍稍上手,这不就来看你们了。”
高群忙将颜冬姿提着的大包菜蔬接过来,“怎么买了这么多!”
“大家难得聚一次嘛。”颜冬姿笑着说。
颜冬姿眼神在高群、王艳和王小兰脸上扫过。
高群没什么变化,王小兰好似比以前又黑瘦了些,王艳变化却很大。脸色发黄,精神萎靡,双眼蒙了层薄雾似的无神,脸上的笑容也似是挤出来的,有些怪异地挂在脸上。
颜冬姿吃了一惊,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一个花季女孩子变成了这个样子?
颜冬姿一时间没有掩饰住自己的惊讶,被王艳看了出来,她摸了下自己的脸,苦笑一下,说道:“你,越来越漂亮了,看来换了新地方过得很不错。”
颜冬姿:“还行”,便将视线挪到一边。
大家坐在一起聊天,王艳也显得格外沉默,以前的王艳所说不是像高群这般的能说,但跟王小兰你一句我一句的,也绝对不是沉默寡言的人。
她悄悄给高群使眼色,高群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自从颜冬姿离开明达厂后,她也很少去宿舍了。
颜冬姿又看向王小兰,王小兰就做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
其实,王艳不说,颜冬姿大抵也有个猜测,大概率问题出在那个留学生男朋友约翰身上。
不过瞧着王艳没有倾诉的意思,她就也没主动问。
高群今年是准备回老家过年的,因着想让孩子来过暑假,却没有成行,高群一直非常愧疚,所以今年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去的。
这也算是到了年根上,这几年火车站预售票窗口天天都是排着大长队,高群的计划是,明天就开始去排队,买到哪天就算哪天的,买到票了就去厂里请假。
王小兰:“我们宿舍昨天去请假的都被打回来了,能给你批吗?”
高群咬咬牙,说道:“就是丢了工作,压我工资也得回去,再不回去,我闺女就得进少管所了!”
王小兰就给颜冬姿解释:“今年也不知道为什么,想提前请假回家的特别多,我们那条拉线就剩下10个人了,原本年底工作不忙,去请假的都给批了,后来领导才发现不对,走的人太多了,后面再请的就不批了。”
颜冬姿点头,说:“工作重要,但是家人更重要。对了,你们两个,今年过年回去吗?”
王小兰家是几个人之中最近的,但却已经两年没回去了,她摇头,说道:“不回去,要花那么的路费,我家在大山里,要翻山越岭走好久才能到。”
王小兰的家庭情况如何,至今大家其实都没弄得很清楚。一开始她说自己家里困难,舍不得吃穿省下钱来扶持家里,后来发现她是想在平城买房子。不过,她家实际情况到底到底如何,大家也不甚在意就是了,本就是萍水相逢,有缘共同走过了一段共同的路,哪天便会彻底断了联系,各散东西,没必要太较真。
王艳低着头,失落地说:“我也不回去了。”
王艳家庭条件不错,从平城到她家乡有辆直达的火车,虽然车程不算短,但方便得很,她每年都会回去。
王小兰便说道:“那正好,咱们还可以作伴。冬姿你回吗?要不过年时候咱们三个一起过得了。”
颜冬姿摇头,“我不行,那边的事多呢。”
王小兰:“也不知道你在哪儿上工,怎么跟包身工似的?”
聊了会儿,颜冬姿抬手腕看了下时间,“你们聊着,我做饭去。”
高群:“我给你打下手。”
王小兰一眼就看见了颜冬姿手腕上崭新的橘红色的手表,一脸羡慕地托起颜冬姿手腕,翻来覆去地看,“你换手表了,可真好看,一定很贵吧?看来你这个新工作赚钱不少,在明达厂一年了都没舍得换表,这一去就换了。”
颜冬姿:“还好吧,就是块电子表,火云街那边五块钱一块。”
王小兰:“你这个表带是真皮的,怎么可能五块钱,你就骗我吧。”
高群把王小兰的手扒拉下去,说:“行了,别羡慕人家了,人家不比你赚的多,就是比你舍得花钱。”
做饭的地方窄小,王艳和王小兰便是想帮忙也没地方站,也只得在屋里待着,做点力所能及的活,比如给蔬菜去去根什么的。
颜冬姿和高群两个高个子都快把路堵住了,来往的邻居路过还得侧身给别人让路。
以前颜冬姿在高群这里做过好几次饭了,不觉得如何,有了周家阔大厨房做对比,才知道一个好的厨房对一个厨子来说有多重要。
艰难地做完了一顿饭,饭菜上桌,颜冬姿问:“姐夫呢?”
高群:“他去跟着工友干兼职了,想在回家之前多赚点儿。”
颜冬姿:“那咱们一样给姐夫拨出来些,别让他吃咱们剩的。”
“行,我去找个饭盒”,高群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高群照例买了两瓶啤酒,给其他人喝可乐,王艳去却忽然抢过啤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就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见她眼神朦胧,显然是有些醉意了,连忙阻止。
王艳却嘿嘿笑起来,说:“我没事,我没喝醉,你们都别拦着我。”
喝醉了的人都不肯承认自己醉了。
高群便仗着蛮力将王艳的酒杯抢过来。王艳盯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忽地就哭起来,“你们都欺负我,一杯酒都不让我喝,都欺负我!”
颜冬姿几人面面相觑,纷纷劝慰她,知道她这就是趁着就醉发泄情绪。
几人劝她一阵见不管用,高群便说:“让她哭一会儿吧,哭哭心里舒服些。咱们吃咱们的。”
这种被迁怒的事儿,请吃散伙饭时颜冬姿经历过一次,也不觉意外。
大家对王艳的事情都有些了解,此时见她这个样子,其实也生不出来同情来,只是“呜呜”的哭声一直持续着,好似就没有要哭完的迹象。到底影响了大家的情绪。
高群忍不住了,“咕咚”喝下一杯啤酒后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放,说道:“这叫什么事儿?冬姿好心好意,又是自己买菜又是做菜请你们来吃饭,结果就给整这一出!你要是不高兴心情不好,你倒是别来啊,跑人家家里来哭闹,咋地,我们该你欠你的?”
显见着高群是真的火了,颜冬姿忙安抚她的情绪。
这阵阵的如丧考妣的哭声,搞得王小兰也败了胃口,但又不舍得不吃,就一口一口夹着,机械性地喂在嘴里。
高群这么吼了一声之后,王艳哭声小了些,颜冬姿趁机说,“王艳,你要是心里头憋着什么事儿,就说出来,我们可能帮不了你的忙,但能帮你分担些不好的情绪。”
王艳又趴着哭了一会儿,猛然抬头,好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擦了把眼泪,殷切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声音沙哑地祈求道:“你们能不能帮帮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高群抱着胳膊皱眉,说道:“那你说说到底因为什么。”
王艳擤擤鼻子,又缓了会儿,才跟几个讲了她的事情。
正如颜冬姿猜测的那样,王艳就是因为约翰才变成这样的。
据她说,自从不听众人劝告,执意借给约翰两千块钱后,彼此有了债务关系,让王艳觉得两人的关系更加牢固了,也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约翰,两人去了宾馆开房,做了夫妻才能做的事,自此后,王艳对约翰更加的毫无保留,她就认为自己是约翰的人了,将来肯定能和他结婚,一起回到国外定居的。
之后对约翰更加大方,便忽略了一些稍微思考就能产生疑点的问题,也听不进其他人都劝告,一心一意地沉醉在爱河里。
某一天,她警觉发现,自己竟然把打工几年存下来的钱全部都花光了。
她这才开始惊慌,一天都没心思上工,下工后火烧火燎的往平城大学赶。赶到门口正看见约翰搂着个女孩子有说有笑地正从学校里出来。
瞬间,她气血上涌,冲上去质问约翰,约翰却毫无被捉包后的心虚,只轻飘飘地看她一眼,便转头和那个女孩子“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那女孩子边听边点头,还一脸同情地看着王艳。
等约翰说完了,那女孩便对着王艳说:“你别纠缠约翰了,约翰不可能喜欢你的,听说你是个打工妹,只有初中学历,不觉得你和约翰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吗?便是追求别人,也要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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