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星蔚再次把头埋到背包哀号,坐在她旁边的不是人,是石头。她一想到自己浪费在他身上的青春,忍不住又发出哀鸣。
「我在说故事,你在哭么几点?」
「要是那女生跟你朋友说:『我喜欢你。』,你朋友会如何回应她?」
「你耳朵靠过来点。」
「不要。」她也不肯离开使她有安全感的背包。
她听见许致海一声轻叹,身体靠向她说了一句话。她的耳根马上涨红,手中的背包掉下去发出咚隆声,神情紧张看着隔壁开大绝的男子,惊慌失措地说:「你可不可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年纪大了,心脏不能承受那么多刺激。」
「回应呢?什么时候会给回应?」他喜滋滋地转他的行李箱,表情像是做了一件大事,顏面松弛,剩太多的笑容快掉到地上。
「叫你朋友等个海枯石烂,说不定这趟旅程结束,她会考虑给你一个回覆。」她撇头窃笑,毕竟他们搭去峇厘岛走一块,她不会让他等太久。
他听到她说这句话,脸一沉,「没关係,毕竟我朋友好不容易说出口,等待不算什么。」
她相信恋爱某种程度有自虐的成分,不然一般女生早就拋下许致海,跟其他男人远走高飞。她刚从座位站起来,听到不远之处,传来张书络的声音。
「星蔚!臭海兄!我们快走吧,错过登机时间就不好。」
「你最晚来的还有脸说。」
「对呀,你是最晚来的。」
「你们现在是哪招,联合排挤这么可爱的我。」
许致海和余星蔚一致看向她男友,异口同声说:「拜託,快点带走她,要是我们没搭到飞机,你用游的也要带我们去。」
「我会的,各位。」她男友拉着她的胳膊,「你小心走,行李箱给我。」
「好啦,还想说连你也排挤我的话,我会不知道找谁装可怜。」她贴在他身边,无视后方被闪到极致的两人。
许致海用手遮住嘴巴,悄声说:「她刻意放闪,对吧?以前还说,台中帮聚会不能有男伴。」
「后来第二个破戒的也是她,剩我们还守住这个规定了。」余星蔚略带得意的语气说道。
「不会,你很快会破戒。」
「为何?」
「就是那么觉得。」他愉快地回答。
他们跑完所有登机程序后,坐到飞机一排座位,余星蔚坐靠窗,隔壁当然坐张书络,再来是她男友和许致海。
他坐在最遥远的位置望向靠窗的她,不能传讯息,更不能聊天,还得忍受张书络跟男友打情骂俏,便下定决心之后回程要抢坐余星蔚旁边的位置。
他们很快抵达峇厘岛,入境完毕,沉豆芙站在大厅举牌欢迎他们蒞临,替他们每个人的脖子戴上浮夸的花圈,「路程辛苦了,等下先带你们去民宿放行李。」
「哇,你来这里没几天,变得像当地的居民耶!」张书络感叹道。
沉豆芙头发留更长,显得知性,说话也变大方,以前不太会露出笑顏的她,现在看起来有当少妇的感觉,嘴角温婉上扬,像粉红玫瑰初绽的稚嫩模样,惹人怜爱。
张书络和余星蔚抱住她,两人不停说:「就算你嫁人也不能忘记我们哦!」、「一日台中帮,终身台中帮。」、「我们的小孩要认彼此做乾妈!乾爹!」
「好啦,我会的。」她温柔地抚着她们的发丝,手搭在两人左右肩膀,「盻日帮我们叫好车,等下搭车过去比较快。」
他们一行人跟在她身后搭乘一辆休旅车,来到住宿处,是一间外观非常异国风情的民宿。茅草屋顶,木质房屋,走进屋内宽敞,客厅前方还有一个大游泳池,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跳入池中玩水。
许致海见到这样的建筑,瞬间失去理智拚命拍照,研究房屋搭建的材质,简直职业病发作。
「我的行李也拿过来,盻日跟家人们住一起,我爸妈也跟他们住同栋,双方比较有人照顾。」她推着放在大门的行李箱,「你们要不要去选房间?」
一个三人房,另一个两人房,很快得出答案。张书络和她男友走去两人房,不过她希望今天能跟台中帮的好友睡在一起。许致海则选择睡客厅的沙发床,即使以前大家能睡同床,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学生族群,男女之间还是隔一定距离比较好。尤其他知道有时张书络的男友对他略带敌意。
余星蔚趁大家整理行李时,跑去换无袖的衣服,里面穿了黑色比基尼。她称不上拥有火辣身材,但身体看起来明显锻炼过,特别结实,不像以前手臂能挤出一颗肉球。
她换好衣服出来,许致海马上丢了一件外套给她穿,「你是想变成整个岛的风云人物吗?」
「有什么关係,大家都这样穿。」她把他的外套扔回去,坐在沙发上,说道:「好想去泳池玩。」
「等等要去酒吧,忍着点。」许致海穿了她们准备的花衬衫和海滩裤,戴着一副墨镜,完全是来度假的旅客。
她故意把双腿横放他膝上,「我酒量比当时跟你喝好太多,连我都害怕的程度。」
「你的脚放下去啦!」他小心翼翼抓着她的脚踝,轻放到地面,「不要到时你发酒疯,还要我揹你回来。」
「小气鬼。」她无趣地说。
全部人换好出游服装,他们慢步朝海边看夕阳。从桃园机场出发至现在已经过了半天,台湾和峇厘岛没有时差,此刻是欣赏落日的好时间。
余星蔚和台中帮新旧成员坐在岸边观望前方的滚滚红轮,忽然往事歷歷在目。他们听着浪潮声不断把回忆送至脑海,高中、大学,接着出社会,美好时光转瞬即逝,就像每一次夕阳沉落前,眼睛试图捕捉那些画面,好好存放在记忆深处,等哪天有了儿女,方便打开藏宝箱与他们分享过去的故事。
「是不是年纪越大,越容易陷在回忆?」余星蔚问,毕竟她的双脚始终在原处,没踏出去找另外一半。她的大学朋友也好几对步入礼堂,连林奕森那么沉默的男子也追女友成功,范芝嵐与贾栩莫一个不满足龄的女儿,更别提高中友人超前到孩子三岁了,大家纷纷迈向下一个里程碑了。
张书络躺在她的肩上,「可能吧,要是过去很美好、很青春,换作是我,会跟你一样想着过往。」
「这次看完夕阳有一些落寞,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再相聚。」她抱住双膝,乾燥的嘴唇令她特别想喝调酒。
以前喝酒是为了更接近许致海,久了爱上苦涩却甘醇的味道,她喜欢醉后双颊逐渐滚烫,快要恋爱的感觉。这次喝酒,带着淡淡的落寞,跟当初高中毕业是差不多的心情。
茜日沉到海平面之下,夜色袭来,周围的灯盏转亮,熙熙攘攘的旅客在各间餐厅与酒吧,驻足又前进,挑好不错的场所,眾人踏着悠间步伐进去用餐,每张餐桌几乎是人人一瓶啤酒。
余星蔚跟在他们后头,目光被一个用紫色绢布蒙面,一块黑蕾丝遮住嘴唇,身上缀着许多银饰,她的小摊位放一颗水晶球和塔罗牌。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便用手勾引她的好奇心。
「小姐,你内心有一个烦恼,对不对?」印尼神秘的塔罗牌师用英文如此问道。
她頷首,「是的,你能猜出我的烦恼吗?」
「九成来这里的都喜欢问爱情。」
「算是……」她的确有这个困扰,仍旧徘徊不定,因为对方告白的太委婉。
「抽两张牌吧!抽完再付钱。」
「好。」她照那位塔罗牌师说的去做,抽了两张背面花纹不同的卡牌。
一张是女神的祝福,另一张写了一句话「journeyendsinloversmeeting.」,出自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第十二夜》,亦常常用于电影。
「你跟喜欢的对象会终成眷属,特别在这段旅程后,你会告诉对方一直以来的心意。」塔罗牌师说完,立刻比了一个数字,结果她付了将近台币五百元的印尼遁。
她走回街上,发现许致海站在路灯下等她。
「你来峇厘岛还疯算命?」他问。
「我遇到想不开的事常常会这么做。」让她失眠最大原因通常是隔壁这位仁兄害的。
「你的手给我。」
「干嘛?」她照他说的做,以为会得到什么惊喜。
他狡猾地牵紧她的手,「别走丢了,不然单身啪会被你毁了。」
「你真是不懂浪漫。」
「不然你以为会出现戒指吗?」
「不知道。」
「你喜欢的话,我会准备的。」
「哦,是你准备,不是你朋友啊?」她刻意调侃他先前在机场说的故事。
他更用力握紧她的手,「我朋友太忙不适合交女朋友,以后由我照顾你。」
乾脆直接说你朋友就是你啦!她在内心暴躁说这句话,现实中和顏悦色,「你可要牢牢抓住我,不然哪天跑给你追。」
「我会小心的。」他尷尬地说。
他们回到庆祝沉豆芙最后一天单身的派对。
酒吧响起电音舞曲,啤酒、鸡尾酒一杯接一杯,双脚不停在地板来回跳动,感觉连屋顶也要被他们掀开了。
余星蔚快被当地人搭訕,许致海总会过去斩断她的烂桃花。她则变得更放肆,大胆触摸他的胸膛,挑战他的极限。
「你玩够了吧?」他抓住她的手,不希望他的感情被眼前的女人践踏,「我心脏跳很快,不想被你发现。」
「不够……」她醉得很深,几乎整个人掛在他身上,抱紧处理。
他让张书络他们先陪沉豆芙狂欢,自己先揹余星蔚回民宿。一路上,她唱了很多儿歌,一下子哭,一下子笑,是十足的疯婆子。
她浑身散发酒气,靠在她耳旁正经地说:「我没醉,是故意醉了,比较好跟你说话。」
「我知道,也能判断你是真醉,还是假醉。」
「我现在是哪种状态?」
「真醉,我比较希望你清醒时,跟你搞曖昧。」
「我其实醒来记得一切。」
「才怪。」他懒得提醒这位贵人多忘事。
他把余星蔚安全运回民宿,她睡在沙发床,仍搂住他的脖子,「你知道我开了一间咖啡厅为什么叫『初遇』吗?」
「为何?」他试图拉开她的手臂,反倒锁得更紧。
「以前我常想如果对方最初相遇的人是我就好……可是时间无法回溯。」她硬拉至面前,四眼相视,「所以我希望每个来咖啡厅的男女能找到最喜欢的人。」
「是你的话,总觉得我二十五岁之前会当爸,太可怕了。」尤其是余星蔚喝酒后,散发一种危险又毫无防备的感觉。
「那也没什么不好吧!我在这段旅程结束后,一定给你回覆,再等等。」她捧住他的脸,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然后呼呼大睡。
许致海还没离开她的唇瓣,因为她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双脚颊住他的腰。他大概花了十分鐘脱困,帮她拿了条被子,轻声说:「可恶。」
后天是沉豆芙的婚礼,她找来余星蔚和张书络当伴娘,而许致海是伴郎。他们陪在新娘新郎身边,温馨的气氛更让他们体会到朋友要出嫁了,以后没办法常常约出来一起游玩。
台中帮成员忙完各自任务,回到高中朋友的桌位,余星蔚和许致海坐在一起,他们的手在红桌巾下紧紧相握。
热闹的婚礼来到尾声,张书络抢到沉豆芙的捧花,高兴地跟她男友去街上约会。而余星蔚跟许致海去闹洞房,在棉被塞了一堆情趣用品和一套性感睡衣。他们趁两人没注意时,跑出他们住的饭店。
「那个内向男肯定不知所措。」余星蔚上气不接下气喘道。
许致海呼吸急促,停下脚步,「我想沉豆芙会很傻眼,还不知道那些东西该如何使用。」
「那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哪像你那么二十九禁。」
「是哦,我原本今天想给你回应的。」
「抱歉,姐姐我错了。」他拉住她的手。
「我这几天那么明显了。」
「不够,我想听你说。」
「你先说啊!不要再拿你朋友当藉口。」
他们走在海摊上,她拎起那双跟鞋,踏沙前行。两人安静不语,听着浪潮声由远而近袭来。
「等我一下。」许致海靠向她的耳旁,说着她一直以来想听的话。他说的很小声,仿佛被海浪捲走了多馀的音色。
她抱住他,大声回道:「我也是,你让我等太久了啦!臭海兄。」
她搂住他的手臂,两人坐在岸边,依偎在一起,仰看月色真美的夜空。
——「那女生如果那么说,我朋友也会回答相同的答案。」
——「我心脏跳那么快,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你?只跟我在一起就好。」
她想到许致海说了这些肉麻的话,忍不住偷笑,说:「你准备这些台词多久啊?」
「久到你不知道又跟多少人交往。」
「你呢?」
「只有你。」
「说得好像我很水性杨花一样。」
「没有,我跟你往来那么久,那些人算什么。」他得意地说道。
她戳了戳他的肩膀,他转身,唇瓣马上得到一个印记,「你不是说,我清醒时,才能跟你搞曖昧?」
「你过来一点。」他抓住她的双肩,闭眼往她的脸凑近。她随便抓了一个石头盖在他的唇,他吻了一阵子才发现哪里怪怪的。
她马上跑开,故意让他追。两人在海边嬉戏、踏浪,就像大海终于接受了鱼儿的存在,拥抱她的所有。
她想,即使最初他们遇到的人不是彼此,可是在每一段旅程,弯延曲折的路上,如果两人的红线没断,如果他们此生真的有缘分的话,如果他们能正视自己的心意,不管耗费多久时间,都会在尽头相遇。
许致海跑在后头喊:「欸,我说了,你还没对我说……不公平。」
「说什么?」她吼回去。
「四个字。」
「哪四字?」
「就我喜欢你啊!」
「明明超过四个字,你骗我。」
「你说不说。」他语带要胁。
「我也是。」她笑着回应。
躲在草丛观察那两个大朋友的张书络和男友静静守护,心想看来他们还有一大段的时间要努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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