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李西章临时有事,她和这个叫做裴淑的女人一起回到了她的住处。
    回来的路途中下起了乌蒙的小雨,有些潮湿的冷。
    裴淑泡了一壶热茶,为她倒上,坐在她的对面。
    “如果饿了就先吃这些点心。”
    “谢谢。”
    她端起茶杯,低头看着茶水中的倒影忽然愣住。
    禾霓看着自己的手……应该说不是她的手。
    从刚才到现在,她一直没有仔细看过。
    “能不能借用一下镜子……”
    一张鹅蛋脸,苍黄的皮肤,头发扎成了一根粗麻花辫。
    一个陌生女人的脸,这也不是她的脸。
    禾霓一时间愣住,呆呆站在原地。
    “怎么了吗?”
    站在她身后的裴淑问她。
    她下意识看向镜中的裴淑,跟“她”比起来,裴淑多么端秀,皮肤白里透红,像是一朵栀子花,还是细条高个儿。
    猜也知道,那个男人身边应该是不会缺美女的。
    “没事,没什么事……”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脑子里一团乱,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是她的生活!除非是她疯了,知道几十年后的事情,几十年后的时代。
    “怎么称呼你呢?”
    她有名字,她的名字叫做禾霓。
    “我,我姓禾。”
    裴淑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好像她是那失了记忆的傻子一般。
    美人低了低头,她看到她有些难开口的模样。
    裴淑出声,“禾小姐你认识西章?”
    她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她不认识如今的李西章,却认识未来的李西章。
    见她不作声,裴淑以为唐突了她,不好意思。
    “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有些好奇,禾小姐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她以为裴淑是一个冷面的女人,可她如此纤细,端秀,连同她的脾气都好美。
    禾霓到嘴边的话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口。
    “裴小姐,你对他知根知底吗?”
    裴淑愣住。
    禾霓忙道,“我不是对你卖弄,我是说,你知道那个男人他不是人类?”
    裴淑道,“……我知道。”
    这回轮到她怔住。
    禾霓回想,忽然想起来了。
    西章曾经对她说过,有时他散财来买血,有时也有人供他饱腹。
    裴淑属于哪一种?
    她没问,她的性格也不愿意揭开别人的面纱。
    “禾小姐怎么会知道,难道你也是……”
    “不,我不是。”
    不知道她以为是什么,但是她连忙否认。
    禾霓对她说,“虽然我这么说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
    “裴小姐,事实上我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你当我疯子也好,其实,我来自未来,你能够理解吗,我认识未来的李西章。”
    裴淑一脸呆滞,半张着嘴。
    看的她脸色一红,想要找个缝隙躲起,想裴淑一定是将她当作疯子了。
    可裴淑却开口,“我信你禾小姐。”
    禾霓抬头看着她一脸诧异。
    “你又有什么理由骗我呢,如果这样说的话,一切倒也讲得通,我知道西章不是人类,到目前为止,他也已经活了许多年……”
    看她微笑的模样。
    难怪李西章会对她说,人,已经一代不如一代,一朝比不上一朝。
    裴淑拉她坐下,问她未来都有什么东西,女人都穿什么流行衣裳,未来的世界可是和平的?是不是人人都有一两二钱能温衣饱?
    说到底她问,未来的李西章是什么样的。
    禾霓说,同现在没什么两样,还是那张脸,那副性子。
    “他是个好人,如果不是他,我没得救,他救了我的命……”
    她垂着头,娇羞柔弱的模样,禾霓看在眼里。
    “嗯,他的确算得上是个好男人。”
    裴淑抬头看着她,终于她鼓起勇气问她,“禾小姐,你和西章,是什么关系,怎么会知道他那么多?”
    她喜欢李西章,甚至依着他,就像曾经她依着良骏一样,满心满眼。
    禾霓心涩,低声道,“裴小姐,他这样的,不懂感情的,你不要……”
    你不要入戏太深。
    曾经别人劝她,如今她劝别人。
    话没有说尽,两个人女人都是一阵沉默,灯光下映出两人侧脸。
    裴淑垂眸,“我晓得。”
    “可,万物都有情,如果他无情,又怎么会救我,安置我,只有他瞧得起我,拿我当回事,我原想不动念,不探问的……只是……或许,他是无情,可他却也有情,你觉得呢?”
    看着她那眼神。
    禾霓发了呆,忽然感到一阵荒凉。
    就像是看曾经坐在梁佳思对面的自己一样。
    可这个李西章比良骏更甚,他是个真真正正‘看戏’的,或许所有人,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长得多美丽,无论多么富贵,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裴小姐,不要考验他的人性……”
    如今的李西章,没有这种东西。
    “若不试上一试,又怎么会知道结果,现在下结论还是太早吧?”
    原来真是当局者迷,女人有了爱情,即使明白一切,也想要哄骗自己,你不叫她撞南墙,她会辗转忧愁,环环相思,哪怕是得道高人也难救……
    禾霓沉默不语。
    就在此时,门被打开,有脚步声进来。
    是李西章来了。
    “看来你们聊的不错。”
    他收了伞,走过来低头看着她们。
    “还没吃饭吗?”
    “还没,等你回来西章。”
    “不用等我的。”说着,他问,“我只买了烧鸡,家里还有菜吗,不然我请你们出去吃?”
    裴淑替他将外套挂好,“外头下了雨,在家里做吧。”
    她笑道,“我来下厨禾小姐。”
    “我来帮你……”
    “不,你请坐。”西章坐在了禾霓对面,“裴淑,劳烦你下厨了。”
    裴淑应了一声,看了禾霓一眼,然后离开。
    “喝茶。”
    “谢谢……”
    禾霓忽然紧张起来,抿了抿茶水,不想讲话。
    对面的西章拿起了报纸在看。
    一个完全陌生的李西章,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的紧张,双手紧紧捏着杯子。
    “姑娘怎么称呼?”
    他忽然开口,吓她一跳。
    “我姓禾。”
    “禾?我不记得有认识这样一个人。”
    他从报纸中抬起头,有些弯弯的眼眉,应当是在笑的表情。
    禾霓想到那样一句话,兽穿衣,便成了人。
    “我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实际上,我应该生活在未来……”
    “未来?”
    “对,大概距离现在几十年的时间。”
    “你是说你在未来认识我,所以一下就在人群中认出了我。”
    “事实是这样……”
    李西章放下报纸道,“真稀奇,我从没碰到过这种事情,你又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呢,禾小姐。”
    禾霓抬头看着他那微笑的脸,低声道,“虽然荒谬,但是我没必要骗你……”
    “你自己都说了,这是荒谬的事情。”
    他真可恶!
    禾霓咬了咬唇,誓要杀杀他的锐气!
    “你要我证明?你确定?”
    她一股脑讲,“你从前做过士兵,上过战场,还做了逃兵,为了不叫人发现东躲西藏,扛粮推砖,还帮人放过牛羊,我还知道你的名字是捡到你的一个女人为你取的,但你后来杀了她……呃!”
    话没说完,一只手掐住了她的两腮!
    禾霓看着他眉头紧皱的模样。
    看来李西章没骗她,对她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李西章,第一个跟人类缔结的承诺,就是永不违背自己的承诺,永不做忘恩负义的男人。
    对为他取下姓名的‘母亲’许下的誓言。
    “……”
    面前的李西章松开了她,深深望着她。
    最终叹息,“我不懂,怎么会对你说这些。”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
    这是他不能提及的过往和秘密。
    他不再言语。
    禾霓看他沉思的模样,像是对她起了戒心,完全不能对她深信。
    “你跟裴淑好像很聊得来。”
    他转开话题。
    “裴淑没有朋友,或许你可以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
    禾霓皱眉,抿了抿唇开口,“李先生……”
    “请问。”
    她问,“你是怎么看待裴小姐的?”
    西章瞥她一眼,然后疑惑,“看待?”
    她就知道,问也是白问。
    “禾小姐,你有地方可去吗?不如你就留在这里?”
    “不,我要离开,我不是这里的人……”
    不知为何他笑说,“回去见未来的我?”
    他是打趣,却忽然见灯光下,她呆了一瞬。
    心口一跳,也不知为何,他也呆了一下,开口问。
    “难道,你跟我,是夫妻……?”
    眼睛如一张密密的网,四目相对,双双皆是撇过了头。
    “你不要胡说了!”
    她一下站起身,忽然一阵头晕,西章赶忙扶她一把。
    “小心……”
    忽然冒犯了一个陌生女人,西章也有些抱歉,笑自己怎么像那地痞流氓。
    “没事吧禾小姐?”
    禾霓扶着头,眼前男人的脸忽然模糊了几下,她眉头紧皱,脑中闪过几个画面,她瞬间醍醐灌顶。
    “李西章!”
    “怎么?”
    “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
    三日后。
    一辆车停在一个村口,女人从车上走下来。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衣裳,眼睛看着前方的房子。
    “是这里吗?”
    身后走下一男一女。
    禾霓按着自己颤抖的手,片刻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裴淑愣了一下,立即给她递上一方手帕,“怎么哭了禾小姐,快擦去眼泪不要叫风把脸吹坏了……”
    她接过,擦去泪水,然后对她摇了摇头。
    “不是我在哭裴小姐,是这身子真正的主人在哭。”
    模糊的片段中,她知晓了自己这身体的原主人,原是叫人给拐卖到了城里头的,她家里还有母亲和妹妹,距今,这已经过了三年了,始终没能回来……
    “你要回去了?”
    “嗯。”
    裴淑同她相处三天,已经拿她当作朋友,走上前来深深的拥抱她。
    她也与裴淑相拥。
    “可不要忘记我禾小姐……如果来生,你我能成为姐妹就好了。”
    女子的情谊,多么温暖。
    她抬头,忽然看到站在前方的男人。
    李西章也在看着她们。
    他的笑容……
    裴淑问她,禾小姐,你活在未来,我已经是个古人了,虽是如此,西章却也还活着,他有没有向你们,提起我一句呢?或者说我这个人……
    从前她爱良骏,可如今她已经度过了一场爱。
    裴淑这绵绵的爱意,哪怕知道这爱情毫无希望却还是一直这样傻傻的询问。
    于李西章而言,她只是大千世界中渺小的,是他身边来来往往中的一员,转瞬即逝。
    她说不出真相,也说不出假话。
    因为她不知道最终裴淑究竟有没有告诉李西章,她的感情,李西章又是怎么回应的,她一切都不知道……
    “我走了。”
    “再见。”
    “再见。”
    她向前走了两步,又转头来看向裴淑,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向前走去。
    “禾霓。”
    忽然听到一声音叫她,她脚步停下。
    “禾霓……”
    禾霓转过头去看看向身后的人,“你叫我做什么李西章。”
    李西章疑惑,摇头,“我没有叫你。”
    他刚说完,那声音又传到她耳边来了。
    “该起了禾霓,车票要晚点了……”
    是他!
    是他的声音啊!
    禾霓正要再一问究竟,忽然前方的两个人影旋转,扭曲,最终消失不见——
    “禾霓?”
    “禾霓,醒醒——”
    有人在摇晃她的身子,眼前一片漆黑,她脑袋嗡嗡的。
    李西章眉头紧皱,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以为出了什么事,立即将她抱起来要往外走!
    “呃……”
    “禾霓?”
    她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灯光,还有一张熟悉的脸。
    “……”
    “你吓到我了……”
    李西章的声音。
    她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在他怀里。
    “你这是干嘛,放我下来……”
    “去医院看看。”
    “去什么医院?快放我下来!”
    西章将她放在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手腕,又俯身听了听她心跳,一切健康。
    可怎么他刚才一直叫她,一直叫不醒。
    禾霓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是她,是她自己的手。
    上面还有两个点状的痕迹,她记得,是这个男人今天早晨咬的……
    “怎么了?”
    李西章见她一直呆呆看着手,伸手拉过来看了两眼。
    “手怎么了?”
    蹲在她身前的男人。
    禾霓看着他。
    西章不知道这是怎么,有些无奈,“我怎么了?一直盯着我。”
    她说,“看你像个混蛋……”
    像个追踪狂一样,一路跟着她。
    西章不语,只是微笑。
    望着他,过了片刻。
    她忽然叹,“你竟然会爱我,李西章……”
    黄昏将到,非常温暖的光,他的面貌竟有些模糊起来。
    她说,“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什么梦?”
    “不想告诉你。”
    李西章笑道,“没关系,我就等到,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反正,他一直都在等待。
    有人呵护你,有人疼惜你,有人等待你……
    对的人分开了跌跌撞撞还是在一起,错的人分分合合还是离开。
    不想迟一步也不想晚一步。
    禾霓沉默。
    她忽然很想见到梁佳思,很想跟梁佳思通话。
    “找什么?”
    “我的手机。”
    “不是要去广乡?”
    “不想去了。”
    李西章将手机递给她,看着她给梁佳思拨电话。
    他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拿起桌子上那本书阅读。
    两个女人柔和欢笑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挂断电话。
    “你要去见她?”
    “哪有人新年去别人家过的……你那位姓张的朋友,不是在找你吗。”
    西章道,“我们两个一起,就很好……非常好,就这样,我要过我的生活,他们有他们的生活。”
    禾霓看着天花板,忽然,她叫他。
    “我想吃点东西了……”
    李西章站起身,走到门口。
    他又听到禾霓的声音。
    “李西章。”
    “我在。”
    “你从前,认识一个叫裴淑的女人吗?”
    ……
    你知道,人生中有那么多的等待。
    等待,有时不是为了得到你,而是找到一个,不离开你的理由。
    PS:到这,这本书全部结束,谢谢大家看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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