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浬穿过光阵,带着泀沁回到婆湿佛格的帐前。
那里,尸横遍野——几乎都是禁卫军,跟少数的尸人。
而活着的人,则分成对峙的两群,一边是极度疲惫且伤痕累累的禁卫军与同样狼狈的婆湿佛格。
另一边则是裸男们,跟……果然,是被裸男军团护着的丞相。「好,好!把我攻个措手不及嘛,要不是我及时收拢部队,可能还真要栽在你手里呢。不容易,不容易啊,?浬,」他拍着手:
「你是怎么破我的龙旋军?」
「破??浬?」泀沁拉拉他的衣角。
「你也看到了,小溪,」?浬轻声低语:「他将绘纹纹在身上,藉此推动人体做出不可能的速度与活动,目的就是要针对绘纹师。」
针对?
天吶,针对!想通这一切的泀沁不禁寒毛直竖,没错,针对,当一名伟大的绘纹师还在那里第零圈定义字符与第一圈定义符文与第二圈都还没写完时,光着屁股的纹身男早就衝到面前,一刀砍下他的脑袋了。「?浬……。」
「没事,」男孩拍拍她的手臂,然后,抬头扬声对丞相说:
「破你那雕虫小技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只需找出绘纹纹身从哪里截取热量就可以了。」
「难怪我的龙旋军突然失去了速度,所以,」丞相指着两道往山里喷去的热旋风,「你的杰作?」
「对,我把热量全消耗掉了,因此,你那个……」
「龙旋军。」
「龙旋军,」?浬咀嚼着三个字:「终之,他们身上的绘纹无法取得热量,就只能跟一般人一样。」
「呵呵,」丞相却笑了:
「一般人?你怎么不去问问婆湿佛格啊?」
后者跟他的禁卫军们只能紧张地握紧手中的兵刃。
「是嘛,吃了亏才会学乖,老佛。」丞相的老脸上依旧掛着笑:「?浬,你要明白,驾御绘纹纹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那需要天份的。而这群人,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吶,于是,就算是没了绘纹纹身的辅助,谁的是这些『一般人』的对手呢?对吧,婆湿佛格。」
「呿!」老贵族啐了一口血水,「这回真的着了你的道。」
「龙椅要坐得稳,凡事都得下双倍的保险。」
「去你的,」婆湿佛格踏出禁卫军的护卫,「烂命一条,要杀要剐,随便你!」
「怎么死由我决定是没有错,但在那之前,我丑话先讲在前面——别来坏了兴緻,啊,泀沁?」
她摸着腰包的手僵住。
丞相倒是暂时放下了杀气:「为了让待会儿的大戏能好好演下去,也为了别丢了你这个优秀的绘纹师,所以,泀沁,我就不追究你参与叛变的罪了。」
泀沁两眼一转,「还有?浬的。」
「不接受讨价。」
「我用换的。」
「用什么?」
「水文形图。」
「哦?」丞相扬眉。
「小溪!」?浬阻止。
不,这是此时此刻最佳的选择了,于是,泀沁心一横:「我把所知的线索全告诉你。」
「成交。」
「我还要有尸人。」
「泀沁吶泀沁,你这可太狮子大开口嘍。」
「因为你杀了他们。」
「好啦,这其实是桩划算的好交易,而且,我也等不及要剥了婆湿佛格的皮,」丞相两手一摊:「所以我答应你,-3-6,洪泛之荒永远是尸人的。」
「我们不接受!」
吭?谁?
泀沁回头,却震惊地见到出言反对的人是……,「圃里?」
「我们反对。」
跟卡邦?
「你……你们没死?」泀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圃里只是走到婆湿佛格身边:「我不想永远被困在这里。」卡邦站到他身边,「我儿子也不想。」尸人……老老少少的尸人三三两两地从四周走出来,「我们全都不想。」
丞相转了一圈,观察着围上来的尸人。
他们少部份是成年的女姓——男人跟老人全被婆湿佛格的禁卫军当成炮灰,死在溪谷里了;而剩下的大都是泀沁救下来的孩子,个个骨瘦如柴,而这辈子唯一一顿吃得好的还在肚子里消化。但他们的眼中写得明明白白——不论女人或小孩,那些曾经照顾过他们的人都不在了,留在世上又有什么好的呢?
还不如一战吧——就算不能决定如何生,那也要选择如何死。
当然,丞相也明白,自己的龙旋军不是打不过这群乌合之眾,只是他太大意了,竟仗势着绘纹纹身的威力,便带着龙纹军单独杀进敌阵,结果天晓得?浬那小子竟只靠一招半式便把自己给制住了?这下可好,随着尸人越围越多,龙旋军突围的机率便越来越低。
而更气人的还是婆湿佛格那傢伙竟跩了起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是要准备跳出来发表胜利宣言了吗?
「好了,丞相大人。」
看吧。
婆湿佛格走出人墙:「看来你被包围了,怎样,想好怎样投降了吗?」
丞相也只是冷笑了两声。
「圃里,」婆湿佛格重重地指向丞相:「杀!」
「不要!」泀沁出声阻止。
「抱歉了,泀沁,」圃里看着女孩:「你救了他们,但他们是尸人。尸人只属于自己,不会听令你们人类。我们只是厌倦了,厌倦了杀戮。所以如果死亡能解决问题,我们尸人寧愿拥抱死亡。」于是,「上啊!孩子……」
喝啊!喝啊!喝啊喝!
整齐画一的战嚎炸出,回盪在山谷,只是,全都发自……龙纹军?
倾刻间,四周的山头亮出点点火光,将位在山腰平台上的眾人团团围住!
同时,喝啊!喝啊!喝啊喝!比先前还大上百倍的战嚎回应着龙旋军的召唤,令两道呼啸彼此激盪合击,震得树木摇动,山石滚落?
尸人被这阵仗吓得止住脚步,三三两两地偎在一起,惊恐地望向山巔上比星点还多还亮的火把。
「以为我身为堂堂一国丞相,会傻到孤身应战?见过我的精锐军吧,来啊!」丞相挑衅着:「来啊!」
「谁怕!」婆湿佛格吼道,「衝!」
「退回去!都退回去!」泀沁尖叫。
「自由!」恩里高喊。
「来啊!」丞相上前两步。
「杀了他!」婆湿佛格带着禁卫军迎上:「他的精锐军还在山顶上!」他吼出关键:「根本来不及阻止我们把丞相变成肉酱!」
「呿……,」被讲到痛处的丞相止住脚步,但他连在嘴上落居下风都不愿意:「就算我变成肉酱,也不会阻止精锐军把你们射成马蜂窝!」
婆湿佛格停下。
「怎样?怕啦?」
「你不也是?」
结果各方就这样僵住,没人敢越雷池一步,生怕来个擦枪走火,大家就会一起陪葬。
直到,从尸人中间走出一个佝僂的老妇人。
「你怎么来了?」圃里赶紧衝过去搀扶,而从老兵细心的温柔中可看出来,那妇人是显然是……,「孩子的妈,不是叫你别管了吗?」
妇人却拍开圃里的手,「我还能走,也知道你们都背着我在干麻。」她缓缓地转身,将在场的人都看了个遍,丞相、婆湿佛格、圃里、卡邦、尸人、泀沁、?浬,和地上更多的尸体。「所以,这就是你要的吗,像上次那样?」
圃里看着她太太,好久,好久。
「唉,别说了。」妇人瞭解男人,于是,她转身走向丞相,缓缓地,缓缓地,缓缓地走着,一路望着丞相,直到站在那同样苍老的男人面前,「男人有他们的想法,而我呢,」她擦了擦眼角的目油,「我是他们的妈,他们都是我的孩子,从洪水后活下来的、新出生的与被泀沁救下来的,都是我的孩子。
「但我不能阻止孩子们做什么,所以,你能够看在他们都是孩子的份上,饶过他们这次吗?」
「抱歉,」石头般的丞相说:「但男人间的事,你真的不懂。」
「我是不懂,我只是个女人。但今晚,我不是来懂这些的,我来,是为了求你。还是,」老妇挺直扭曲的背桿,睁开朦胧的双眼,卸下将死的老态:
「还是,你不再听我的要求了,洝溚渧??」你不再听我的了?
洝溚渧?,丞相呆住,洝溚渧??
他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自从那人离开之后。
从那天起,他只听过眾人叫他丞相。那些逢迎拍马、戒慎恐惧、忠心耿耿、见钱眼开……的人们,无论心中抱着什么目的,在他面前都是敬称一句,「丞相」。曾几何时,这成为他唯一的名字,而身边还有谁会单纯地打从心中关心他,叫他一声洝溚渧??
所以,面前这丑陋的老妇究竟是谁?
为何知道他的名字?
为何这样叫他?
为何这样求他?
所以真的是她?
所以她没死?
所以只是离开?
不,不可能是她,她才不是这样,苍老、扭曲、枯乾、羸弱。况且现在他才多老,而那时她又多年轻?不可能是她,真的不可能是她!否则……否则……这么些年来,他允许……允许的了……不就……不就……
但是,老妇眼中那坚毅的眼神却又是如此熟悉,逼得他不得不问:「潭潭,是你吗?」
「风,吹吧!巨人吶,咆哮吧!」老妇低语。
「而再会……吾爱。」丞相呢喃,流着泪。「所以,真的是你。」
「是我。」老妇……不,潭潭说。
「为什么?」
「离你而去?不再回来?」
洝溚渧?想握住依人的手,「对,」结果却僵在半空中,因为想起过去。「为什么?」
「我被龙捲拋到异地,我身受重伤,我被尸人所救,我不忍离开他们。」
然后,「我放任人类,我放任恶行,我让他们一次又一次侵扰这里,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你在这里……就……就不会……」
「没有关係,真的,而,每一次的恶行中,我总会想到你。」
「我也想你。」
「所以能答应我无理的要求吗?再一次?洝?」
丞相看着潭潭,好久,好久,然后,这才对潭……妇人……不,老妇说:「这回真的不行。」
潭潭何曾看不出他眼神中的改变,只是,「求你了。」她依旧冀望自己仍是洝眼中那最任性的女人。
但,「抱歉了,我的回覆是:『不』。」
所以,当爱情终于走到讨价还价时,潭潭闭上眼,不愿面对洝:
「即便你亲手让我受到这么多的伤害与苦难,也不愿意?」
丞相看着她轻颤的下巴,彷彿用见到了当年任性的潭……不!是见到了老妇那丑陋的愚昧与无知,尤其是瞥见圃里在后头关注着这一切的时候!「不,我不愿意!」终于拾回铁石心肠的丞相说:「不会,不可能,在我死之前,尸人都不会被世人原谅!如果,你要怨我无情无意,那好!你去问他!问他!间他啊!」丞相狂吼着指向圃里:「你去问他啊!」
事已至此,老妇明白,所以,她睁开眼,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然后,走到……泀沁面前?「你叫泀沁,对吧?」
「嗯。」
「尸人就交给你了。」
「誒?」
老妇却将泀沁一把推开,转身面向丞相,手中多了把匕首?「我用命跟你换!」
「不!」泀沁、圃里与丞相同时尖叫。
但匕首早已没入腹中。
老妇吃痛,双膝一曲,跪倒在地:「都这……这了样……还……还不行吗……丞相?」
洝溚渧?却只是呆站原地,紧握双拳、鼻翼开闔、全身颤抖。
「别再……生气了……洝,就当是……是……我最后一次……求你。」
丞相看着地上的老妇……潭潭……老妇……一直思念与深爱的人……「好,我答应你,」他的声音好尖锐:「只要尸人不负我,就能永远拥有洪泛之荒。」
「知道了,洝溚渧?。」老妇将匕首一转,倒抽了口凉气,然后,痛苦地转向泀沁:「尸人们,就交给你了。」
「好……。」
以及她的孩子们:「要听她的话。」
「妈……。」
最后,「别了,吾爱,」她望着……圃里:「我们来世再作情人。」
圃里流下泪。
「不哭……」
碰!
但老妇被踹倒?匕首被抽出?架在她脖子上?「你叫他什么?」是丞相:「你叫他什么?」他大吼,用尽此生的愤怒悲恨忌妒怨毒:「你叫他什么?」
「吾爱……」
唰!匕首抹下。
喷射的血柱停歇,老妇也倒卧在血泊之中,被丞相踩在脚下。但是,直到死透之时,她依旧深情地看着圃里,并掛着两道幸福的微笑。
一道在脸上。
而另一道,则在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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