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娟疑惑道:“贝贝,这年轻人说是你朋友。”
梁倾点头。林小瑶看来人一眼,想起什么,表情诡异极了。
“我姓周。您叫我小周就好。”他对着外人是一贯的礼貌。
哪里会有什么大年三十来探病的普通朋友呢。
林家三人极有默契,借着要带林慕茹去门诊看病的名头,退出了房间。
刚关上门,林韬先问:“这是你姐男朋友?你怎么不告诉我们?”
“天地良心,我姐没跟我说。我第一次见。”
“刚刚我俩走过来,他坐在门口,给我吓一跳。”余娟说,“小伙子长得倒是好,但长得好的不靠谱啊。”
“妈!你能不能小声点。”
“你给你姐那俩好朋友发个微信。问一问。他说他姓周来着。别是什么坏人。”
“... ”
大年三十住院部走廊空荡极了,门根本关不住这段对话。
里头两个人面面相觑。
梁倾坐在床沿上,对他扯出一个客套的笑,说:“南佳说我病的多严重,才值得你这样来一趟。”
周岭泉没吭声,还站在门边,也不往她跟前来。梁倾远远端详他,似乎比三月前那次又要瘦一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关怀过切的错觉。
他同时也在端详她。谨慎柔和的眼睛,微微皱着眉头。去年两人碰面,还常有开怀一笑的时候,今年几次见他,却发现他都是这种表情,心事重,不恣意。
“死不了,只是panic attack,又有点低血糖,生病的是我妈妈。”
“我知道。”他模棱两可。
“知道你还来... ”
“无论如何我都准备来这一趟... 梁倾... 等你有空,我们谈谈。”
“过年后吧。”
“行。”
“... 你是从港城过来的?今天是年三十,你要赶回去么?”
“我过几天再回... 江城冰冻,之后的航班也取消了。”
梁倾这才想起来,“听南佳说你爸爸住院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稳定了。人还不太清醒。有许多人守着。”
梁倾想着,虽不如计划,但自己好歹还是与家人在一起过年,听他从前的意思,在港城除了父亲他大概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的,如今他父亲也病倒了,“这两天若是你无事,我带你到处转转。”
“好。”
林小瑶敲三下门,从门外探出个脑袋说:“那啥,打扰一下,姐,姑姑醒了。我爸妈说门诊那边开门了,你一块儿去吗。”
梁倾本要答应下来,却又想了想,“我不了。怕刺激她。让医生先判断一下。”
“好哒。我爸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你再在这里歇会儿,等会儿给姑姑送去疗养部就来接你 ... 小周哥哥... 你帮我照顾一下姐姐!”
她说完冲他们二人眨了眨眼睛,风一样走了。室内暂留下一种喧闹的回音。
梁倾起身,换了鞋,喝了水,收拾自己的物品。
周岭泉这时才仿佛得了某种赦免,走过来拿手机,查看邮件。
距离近,她心上顿起一些无措的情绪,便转过身,单脚跪在床上,翻找被褥间,自言自语掩饰尴尬,“诶,我的皮筋呢。”
却没想到身后的人比她眼疾手快许多,伸出右手轻轻往枕头一够。
周岭泉确实是出于帮忙的心态,未有肢体触碰。
但梁倾被他投下的影子惊扰,突然偏头,他撤回时鼻尖近擦过她脸颊,都是一愣,飞快站直身子,移开眼睛。
各自反省各自的青涩。
作者有话说:
*引自sally rooney 《普通人》
是... 见面了...哈哈哈哈大家别催了别催了
第62章 故乡
虽是晴日, 但也是真的冰冻了。梁倾走出医院时恍然有种回到北城的错觉。干燥的冷感。
余娟与林韬去露天停车场取车,梁倾与周岭泉自是落在后面说话。林小瑶跟在父母后面,却是八卦地一步三回头。
呵气成冰。两人并肩走着。冬天的毛太阳投出两道浅淡的影子。人少车少, 江城比平时安静
“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么?”
“什么?”梁倾回过神, 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没有,我妈这是老毛病了。不在这一时。”
周岭泉点头, 见她不多言,也不再多问。
方才他们一家交流病情, 周岭泉知分寸地独自去了走廊抽烟。回来见梁倾面色未霁, 想来情况大概不乐观。
坐诊的是个年轻的精神科住院医生, 跟张教授通话后建议将林慕茹送回疗养部监护,为稳妥起见,张教授在电话中特意叮嘱,让梁倾暂时不要露面。
久病成医, 这结论梁倾事前已猜到了□□成, 但仍难免低落。
她收拾心情, 换了种明快些的语气, 道:“天公不作美,你这是真要滞留在这儿过年了。酒店订好了吗。”
“江北新区那边。”
“倒是离我家不远,送你一程?”
“好。”
-
经过昨晚那场,众人都觉得疲惫,各自回房休整, 梁倾再醒来时已是下午两点, 睁开眼, 躲在被窝中醒了醒神, 听到厨房有动静, 大概是林韬和余娟已经在张罗年夜饭了。
林小瑶还在睡。
梁倾起身洗漱,去厨房帮手,搬了小凳,坐在门口细细拔蒜。蒸笼上了汽,发出滋滋的声响,水蒸气糊了满窗,悬吊的腊肉凝着一层琥珀色油脂,柜门边角处的木料卷起一节,林韬笃笃地在切菜。
平庸而珍稀的年节之味。
梁倾见余娟站在窗边择菜,特意穿了枣红的针织衫,身型很像年轻一点的林慕茹。恍惚极了,仿佛回到高中时代,在一切急转直下之前,人生只被琐碎的小事填满。
她与林韬余娟二人闲聊,说起今晚是不是得早些吃了年饭,再去医院陪林慕茹吃一些。
夫妇两人几番有些欲言又止。
梁倾自然猜到他们想法,语气轻松说,“今晚医院我就不去啦。正好我朋友来了,我带他去江边看烟花。他也难得来一趟。”
林韬当然连忙说好,向余娟使了个眼色,后者问:“贝贝,瑶妹儿说那是你男朋友,你怎么都不跟家里说。”
“没有的事情。就是... 朋友...”
“诶诶诶,天地良心,我没说男朋友,我说那个人喜欢姐姐。妈,你又断章取义,假传圣旨。”
林小瑶醒了,顶着鸡窝头在客厅表示抗议。
林韬见那周岭泉相貌气质都出众,乐呵呵地说:“今天晚上还要去医院,来不及好好招待。请你那朋友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餐饭吧。”
“对呀对呀。大过年的,一个人在酒店里吃盒饭也太惨了。”林小瑶见色忘义,又想到什么,道,“爸,不如今晚让姐姐给他带一点吧。家里不是有很多饭盒么。我爸烧的扣肉,江城no.1 ,是吧余娟女士。”
有林小瑶在,气氛热闹起来,梁倾暗自松口气,越过余娟的肩头往窗外望去,见水蒸汽一棱一棱地落下来。窗外是一个严酷的冬天。
-
除夕夜八点半,梁倾在酒店门口下了车,手中食盒发着热气。林家人将她自路边放下后便径直去了医院探望林慕茹。
江北新区在江城以北,依托科技城新开发的区域,依山靠江,规划合理,设施现代,又有地铁辐射,房价一度超过了老城区的中心地段。不过由于在这里买房的都是外地来工作的年轻人,因此年关时节反倒冷清。这酒店附近是新会展中心,除夕自然没有展览,酒店前竟然连一台出租车也没有。
坡道旁路灯坏了两盏,酒店大堂门四四方方,透出金灿灿空幽幽的光。
还未走到门口,却看到门口吸烟处的周岭泉。他里头换了一件高领黑色针织衫,休闲的款式,外头披着大衣,背着光,脸上有一丝慵懒之态,眼睛却很亮,注视着她。
往日也是这样,明明是在等她,却总要等她找到自己,从不先开口。
“你这是刚起?”梁倾问。
“是,睡了一下午。”周岭泉问,“那是什么。”
“这倒不像你,还以为你又有工作或者会议... 这是我舅舅让我给你带的。”
周岭泉让她先走一步,自己跟上来,过旋转门时难免因为拥挤而距离拉近。
“你舅舅舅妈看上去很和善。”
“是。我在这里读高中的时候也是住他们家。”
她在大堂的光线里想到在南城,与他初次去酒店时,那种猎奇的心境。
周岭泉的房间面朝一个庞大的人工湖,远一些才是市区的灯光,湖边平时还有人造喷泉,傍晚许多孩子都来这儿玩耍,滑轮,极为热闹,今日只有零星的人匆匆过路。
“你没赶上好时候。江城春秋季最好玩,冬天冻得出不了门。”梁倾在窗边回头对他微笑。
进酒店后他们都绝口不提周岭泉来这一趟的违和,似乎迅速形成默契,当成他是来江城游玩。像从前一样,游离在爱侣和陌生人之间。熟稔的游戏。
“陪我再吃一点。”
他打开食盒,严谨的室内香里混入饭菜的市井气。
梁倾坐到他面前,举着筷子,看他吃得认真,转了话题,说:“我们这儿菜色偏辣,不知道你吃得习不习惯。”
“很好吃。”他捻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面前的碗里,“其实我外婆祖籍也是江城,不过十几岁家里变故,下放去了云南,后来跟着我外公去了北城。她也记得做几个家乡菜,和这个很像。”
“说起吃饭,我从前在南城时不觉得,后来到了北城,倒和楚楚总结出一套理论。”
“哦?”周岭泉饶有兴致地抬头看她。
“从前在南城我也算勤于下厨,荤素搭配,也算可口,但每次吃饭总觉得缺点什么,又或者想找个看的剧下饭,但往往饭都吃完了,也找不到可看的东西。后来去了北城和楚楚一起生活,才觉得,同桌吃饭的人才是关键。”
梁倾本是没话找话,无心一说,却发现恰好契合眼前。有些尴尬地噤声。
周岭泉垂着眼,不知道有没有意会她的停顿,只是将排骨夹给她,说:“你最近瘦了很多。低血糖不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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