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执念

    十二月三十一号，贺佳琪和姚歆睿相遇那一年的最后一天。
    姚歆睿自从前一天从蒋老师办公室出来，状态一直都阴阴沉沉的。贺佳琪看着面无表情的姚歆睿，隐隐地担心着。
    这样的姚歆睿不仅陌生，而且太过冷漠淡然。姚歆睿面对贺佳琪的时候，会稍露笑脸，转过头便心事重重。贺佳琪想要让姚歆睿解开心里的疙瘩，放下心事，但不知从何做起。贺佳琪不知道蒋老师到底对姚歆睿说了什么，可以让乐观开朗的她瞬间阴郁，而且对任何事情都淡淡的，提不起兴致。
    当晚，云滨中学为同学们举办了元旦晚会。台上灯光闪烁，台下其乐融融。
    贺佳琪身边的姚歆睿静静坐在台下，不笑不闹。
    往年，姚歆睿是各种晚会的台柱子，如今只是坐在台下默默看着喧闹。热闹是他们的，自己什么都没有。除了身边陪着自己的贺佳琪，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最初的模样。
    当姚歆睿纠结迈出第一步，在心里承认自己是真的爱着贺佳琪的时候，发生的一切又都像是在嘲笑她的懦弱和无力。姚歆睿不禁地开始质疑自己，伸手握住贺佳琪的手，想要感受到让她安心的力量。
    贺佳琪看着姚歆睿，心里皱皱的，紧紧了手，贴在姚歆睿耳边说：「睿睿，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礼堂太闷了。」姚歆睿点点头，陪贺佳琪快步走出礼堂。
    大家都沉浸在热闹非凡的晚会氛围里，没人註意两个人的离开。
    走出礼堂，贺佳琪拉着姚歆睿走向黑漆漆的操场。贺佳琪开口说：「睿睿，愿意和我说说蒋老师和你谈了什么吗？」姚歆睿摇摇头。
    「那你愿意开心地和我度过今天吗？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新的一年，新的开始。」贺佳琪问道。姚歆睿点点头。
    「那我们现在拋开一切，只享受这一刻好不好？」贺佳琪说。
    姚歆睿终于回復说：「小琪，对不起，我不该让你担心我的。我陪你跨年，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呢。」贺佳琪点点头，宠溺的笑着。
    两个人坐在操场上，气温不高，两个人靠的很近，像是在互相取暖一样。
    姚歆睿抬头望了望天空，突然阴转晴，欣喜地说：「小琪，你看，你看，好多星星誒。」贺佳琪望着恢復了孩子气的姚歆睿，舒了一口气。
    「小琪，你知道，我很喜欢星星。我觉得每一颗星星都是一个个体，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永远都未完待续。」姚歆睿望着贺佳琪的眼睛，静静地说道。贺佳琪有一刻的恍惚，记得姚歆睿刚认识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说想要了解她。
    如今四个月过去了，姚歆睿在自己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重。「睿睿，认识你是我从小到大最幸运的事情之一。有你在身边，我会勇敢。」贺佳琪不想说的太直白，怕戳痛姚歆睿。
    姚歆睿没说话，只是抬头望着天。一颗一颗闪烁的星星见证着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一个新年。
    猛地，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姚歆睿握着贺佳琪的手，许下第一个新年愿望：「如果可以，我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果天不遂人愿，我愿你永在我心。」姚歆睿不知道贺佳琪也同时许下了愿望：「睿睿，无论前路多么曲折，因为有你，所以我有着对抗全世界的勇气。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年少誓言，往往太多的天长地久。
    可，年少时的姚歆睿和贺佳琪，誓言里没有两个人的山盟海誓，只有一个人的孤勇，和另一个人的承诺。
    两个人就这样依偎着坐在操场上，新年的鐘声即将敲响，天空上绽开五彩繽纷的礼花。烟花易冷，可两个人心里的执念依然固执如初。
    有些事，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
    姚歆睿掏出包里的mp3，拿起一只耳机温柔地放进贺佳琪的耳朵，自己戴上另一只。歆睿鼓捣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特别翻找一首歌，随着姚歆睿停了手上的动作。
    贺佳琪的耳朵里传来she的凄婉唯美的声音：「泪有点咸有点甜，你的胸膛吻着我的侧脸，回头看踏过的雪，慢慢融化成草原。而我就像你，没有一秒，曾后悔。爱那么绵，那么粘，管命运，设定要谁离别。海岸线越让人流连，总是美得越蜿蜒。我们太倔强，连天都不忍，再反对。」
    《一眼万年》诉说着董永与七仙女的故事，更眷顾着每一个不顾世俗观念，为了爱而执着追求的人。
    令姚歆睿惊讶的是，自己听到旁边传来贺佳琪低沉的声音：「深情一眼挚爱万年，几度轮回恋恋不灭，把岁月铺成红毯，见证我们的极限。心疼一句珍藏万年，誓言就该比永远更远，要不是沧海桑田，真爱怎么会浮现。」这是第一次姚歆睿听贺佳琪唱歌，就在新年鐘声敲响的那一刻，姚歆睿轻轻附和：「摆渡过斜风冷雨，春暖在眼前......」
    姚歆睿想念春天了，是不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呢？
    第二天，新年。
    贺佳琪和姚歆睿向家里找足了借口，偷偷跑到校门口的文具店拍了一套两个人的大头贴。各种动作，各种姿势，没有亲亲，怕两个人的父母看到。虽然女生之间亲亲的大头贴再正常不过，基于两个人特殊情况，不敢再鋌而走险。
    贺佳琪和姚歆睿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喜欢拍照。日常的时候很少会主动的找镜头，出去陪父母度假更是不喜欢拍游客照。两个人新年当天的大头贴成为了往后许多年里唯一的合照，再无其他，好像只有大头贴让两个人的曾经有跡可循。
    姚歆睿待照片打印出来，剪下一张，啪的一声贴在了自己手机电池上。贺佳琪刚想製止，晚了一步，「睿睿，你，你这样阿姨会骂你的啦。」
    「不会的，老妈才不会呢。」姚歆睿道。「我不仅要贴，我还要去塑封。」偏执地拽着贺佳琪走到手机贴膜的地方，告诉店家自己的手机怕划，要上保护膜。几十分鐘后，姚歆睿心满意足地抱着两块手机备用电池和自己的手机傻笑，背后分别是三张两个人的合照。贺佳琪觉得有点不妥，可这是睿睿想要做的事情，自己不愿拦着。
    果真，如贺佳琪所料，回到家的姚歆睿第一次见识了母亲大发雷霆的模样。
    姚歆睿母亲看到姚歆睿给手机包了膜，不以为意。当母亲翻过手机看到贺佳琪和姚歆睿的甜蜜合照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姚歆睿母亲以为自己最近对贺佳琪的冷淡态度，可以点醒姚歆睿，没想到姚歆睿先挑战了自己的极限。
    「不可以，姚歆睿，你不可以。」母亲想。「姚歆睿！你把你和贺佳琪的合照贴在自己手机上什么意思？」母亲毫不客气地问，语气带着慍怒。
    姚歆睿根本没想到母亲会因为一张照片大发雷霆，吭哧瘪肚地回答道：「没什么啊，就是，觉得，觉得关系好而已。」姚歆睿当然不能说因为自己爱贺佳琪。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让别人看到会对你的生活作风指指点点，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那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是吗？！」母亲越说越激动。
    「不是，妈妈，这是我的手机，更是我的私事，与他人有何关系？！」姚歆睿也急了。
    「你不是活在热带雨林里，你是活在这个復杂的社会里！你不能把自己孤立起来，更不可能躲起来过你自己的小日子。别人戳你脊梁骨的时候，你就得受着，到最后，受不住了，人就垮了！」母亲不愿想象姚歆睿未来被人指指点点的样子。
    「就一张照片而已，至于嘛？至于你动这么大的火，生这么大的气嘛？」姚歆睿第一次在记事以来对母亲无理。
    「姚歆睿！你行，你可以，至于嘛？！当然至于！你给我把照片撕了！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母亲不想逼自己的孩子，可是真的担心外人的评价会把自家单纯的孩子淹死。
    「外人是外人，我的想法是我的想法，与他们何干？！我偏不！」姚歆睿不想在新年第一天与母亲争吵。蒋老师之后，母亲也干涉自己的生活，心里的怒气自然没办法轻而易举地灭掉。
    「姚歆睿！」母亲下意识抬手，却意识到这是姚歆睿长这么大以来自己第一次想要动手打自家孩子，可笑的是竟是因为一张照片。
    姚歆睿也明白母亲抬起的手，是想要扇自己耳光的吧...自己是不孝的吧，不仅学习成绩下降，无法交差，还惹母亲生这么大的气，就是因为一张自己和小琪的合照。
    想想世事真的是可笑，而自己呢，真的是好可悲。
    「好，妈妈，既然你这么在乎外人的看法，不在乎我的内心想法，那我随了你的愿，还不行吗？！」说着姚歆睿流着泪把刚刚贴好的手机膜和大头贴一齐撕了下来，撕掉的还有刚刚恢復一点点的精气神。「这样，你满意了吗？！如果满意了，我回屋了。」姚歆睿觉得说完这话，自己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样。
    一旁的母亲眼神復杂地看着第一次冲着自己大吼的姚歆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姚歆睿新年第一天，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从早到晚。
    姚歆睿母亲不知道的是，其他两块备用电池上也贴着两个人的合照，被姚歆睿藏在了抽屉最里面。姚歆睿决定往后在母亲面前只用这块「干凈」的，在自己独处和贺佳琪在一起的时候，再拿出来用其他两块。
    把自己锁在屋子里的姚歆睿，心里不是没有动摇，然而，那时的她靠着贺佳琪给的温暖，足以让自己坚持下去。
    毕竟，贺佳琪是自己的执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