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过去

    卯时初，朝阳正在缓缓升起，李言凛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在打坐中不知不觉睡去，还出了一身冷汗。
    时间尚早，叶清依然安稳地躺在床榻上休息着。为了不吵醒叶清，他悄悄收起蒲团便离开客栈，走到街上散散心。
    清晨时段只有在准备早市的摊贩，街上略显冷清，李言凛想了想，召出了剑灵炽焰和他一起在街上漫步。
    「十年后」。梦境中的破碎话语还留在他的心头。
    如果，那些梦境全部都是他的记忆，那么昨晚那场梦，就非常有可能是突破真相的关键。
    李言凛想，如今的他也不过才要满十八岁，十年对他而言已经是他目前这一生的一半岁月。
    这「十年」到底是该从何时开始算起？若从自己三岁开始算，十三岁那时也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因为他早就拜入叶清门下，成了凌雪仙尊的徒弟。
    回忆起曾经出现过的梦境，他能隐约感觉到当时的自己肯定不只有三岁，也许年纪更大一些。
    然而在他的记忆中，三岁到十岁那段时光，他的身边并没有父母和小龙，只有一名叫做黎九的少年照顾着他。
    这与近来几晚令人怀念的梦境并不符合。
    要想找到更多线索，也许得去问问那名男子──若那名男子真的是当年的少年的话。
    昨天男子在听到自己说出故人的名字时，反应很明显不正常。从对方突然变得痛苦的神情，以及明明对他喊的名字有反应，却一点也不认识自己看来，对方的身上一定有什么古怪。
    不论是凡人或修士，要想窜改记忆或强行控制，从魂魄下手是最容易成功的。李言凛认识的人之中，懂得此道的人并不多，幸好不是完全没有。
    只是若请人来帮忙，势必会将自己身上的祕密透露出去。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能先靠自己解决。
    「你有办法探得出神魂有没有异状吗？」虽然四周没什么人，李言凛还是以传音的方式询问炽焰。
    「主人，我是您的剑灵，真的要探也只能探出您的。可您也没异状啊。」炽焰扁嘴回应。
    李言凛无声叹气，在即将开张的一个小摊贩前停下脚步，脑中依然在思考着关于那名疑似是黎九的男子的事情。正当他转身打算继续在早市中漫步时，叶清出现在了他的视线范围内，他赶紧快步上前，连炽焰还留在原地都没发现。
    在李言凛出了客栈没多久，叶清就已经醒了过来。他发现客栈内没有李言凛的身影，便随意罩上外衣就上街寻人。
    「师尊，现在还早。」李言凛伸手替叶清整了整衣襟，见对方还睡眼惺忪的模样，微微皱起眉头，「弟子送您回客栈继续歇息吧。」
    没想到叶清摇摇手，直接拒绝李言凛的提议。
    「不睡了，反正也不是一定得睡觉。」叶清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靠到李言凛身上，「不过我还有点睡意，让我醒个脑。」
    李言凛轻搂住叶清的肩，两人缓缓走在街上，后头还跟着一个孤单的炽焰。
    他藉着这个机会将刚才所想的都告诉叶清，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清粥小菜的摊贩前。
    叶清停下了脚步，李言凛和炽焰便跟着他一起停下。
    「您要吃早餐了吗？」
    「嗯……顺便清醒一下。」他打了个哈欠，让李言凛带着他入座，「菜给你挑，我都吃。」
    李言凛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摊贩处，点了几样叶清喜欢的菜后，让炽焰跟着白粥一起用托盘端回了座位上。
    「我怎么感觉我好像小道童。」炽焰将托盘放下，等李言凛坐下后，自己也找了个位子。
    要不是他是剑灵，没办法吃凡人的食物，他一定也要点些什么来享受一番，说不定还能削到凌雪仙尊的餵食服务。
    一旁的叶清没发现炽焰心里的小算盘，很自动地拿了半个咸鸭蛋用筷子夹起些蛋白，又夹几片炒地瓜叶，放到粥上配着吃了一口。
    「你有需要的话，我就帮你找寧鳶来。正好他是元灵派的，也许可以看出什么我们看不出来的异样。」
    想着叶清是在接续刚刚的话题，李言凛放下了筷子想要专心谈话，却又被叶清指示继续用餐。
    炽焰鼓着脸颊，单手撑着下頷，以羡慕的目光紧盯着正在用餐的两人。
    不只没办法一起吃饭，甚至连两人的对话都参与不上。
    啊──这种时候要是流华有出来陪他就好了。
    「炽焰。」
    神游中，炽焰突然被叫了名字，他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唤他的人。流华在他发呆的时候也化了形，此时正坐在他身旁。
    叶清笑着伸出拇指，随意比了比还在准备开早市的街道，语气轻松地说着。
    「我们才刚开始吃，可能还要吃上一阵子。」他说完话，又对着流华眨了眨眼，「听说街尾那里有一棵特别的树哦。」
    炽焰不太明白叶清这番话的意思，不过流华当下就知道为何叶清要这么说。他在炽焰还没做出任何反应时，牵起炽焰的手迅速把人给拉走了。
    「啊──青春真好。」
    「师尊，您的年纪也没有大到哪里去。」
    虽然早晨的街上还没有太多路人，不过两人在流华带炽焰去约会后，便改用传音的方式对话，同时继续享用早点。最后在叶清吃光所有配菜时，正好也讨论出了接下来要採取的行动。
    「好了，我们先去看看他的状况变得怎么样了吧。」
    这个「他」，指的便是前一日被两人带回来，疑似是李言凛旧识的魔修。
    －－－
    广兴镇上用来关押犯人的牢房建在地底，并且分成了六层。最上层只用做暂时拘留的空间，再往下才是真正的牢房。前三层没有设置阵法，是用来关押犯罪的凡人用的，后三层则用来对付修者，依照罪行严重程度设置了不少压制修为与限制行动的阵法。
    那名男子被关在最下层离出口最远的牢房。两人到达牢房时，男子正倒卧在墙边昏迷中，不过身上还有一条薄被裹着，倒不至于直接与冰冷的地板接触。
    看守的魔修弟子向两人行了礼，二话不说就放两人进去。以防万一，叶清先是设下了隔音结界，这才让李言凛把男子弄醒开始问话。
    男子醒来后，先是感觉到体内魔力凝滞，接着又发现自己的修为只剩炼气，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立刻狠狠瞪着两人。
    不论这两个仙修为了什么选择没有杀他，甚至还将他抓回来，他都不打算给这两个坏他计画的仙修好脸色看。
    「你是黎九？」这回说话的是叶清。
    令两人意外的是，男子听到这名字后不像上次那样变得痛苦，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彷彿与男子一点关係都没有。
    「黎九？我怎么可能会叫这种名字？」
    不过男子说出的话，反而让李言凛脑中闪过了怪异的画面。他看见与眼前男子面容相似，年纪却比男子小许多的少年将手轻放到他头上抚摸，面上还掛着亲切的笑容。
    「我叫黎九，你父母将你暂时託付给我啦。」
    温柔的少年和眼前面露嫌恶的男子成了鲜明的对比。李言凛别开视线，举起手揉着太阳穴，将那莫名浮现的画面强行散去。
    「为何操纵妖兽残杀凡人？」他收敛好情绪，冷静地质问，
    「当然是为了修炼啊，不然要干嘛。」男子双手一摊，语带嘲讽，看起来却也不像是真心的回答。
    叶清不是很能接受男子的态度，当下就有股怒气涌上心头。李言凛紧握双拳，冷漠地看了眼那名男子，就将叶清拉出牢房，重重关上铁门。
    一个时辰之后，牢房再度被打开，这次除了叶清和李言凛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黎诚亦手捏龙纹玉玦，跟在叶清和李言凛身后，缓缓走进牢房。
    男子抬起头，正想开口酸个几句，声音都还没从喉咙出来，就又被李言凛迅速劈晕。叶清微微诧异地看着李言凛的动作，一点都没想到就算是面对疑似旧识的人，他也不会因此心软，该动的手还是会动。
    「寧鳶，你说你能在不伤到神魂的情况下窥视他人的记忆，是真的吗？」叶清忍不住开口询问。
    在李言凛决定不再从男子口中套情报的部份后，他就有些莫名的担心。
    不用问的却还要得到情报，搜魂术是最快的方法。但强行使用搜魂术会使被施术者的神魂受到一定程度的损伤，儘管依他们遇到男子的情况来看，这名男子八成也没少做什么坏事，可是偏偏这名男子有可能是李言凛的旧识啊！在排除掉这个可能性之前，叶清还不想动用太激烈的手段。
    幸好黎诚亦向他们保证，他有方法能将他人的过去用幻境呈现出来，还能以第三者的角度看见发生的一切，而且不会像搜魂术那样，对神魂造成什么伤害。
    不过这个方法有些限制，其一是幻境中最多只能有两个人进入。黎诚亦表示施术者不用一定要跟着进去，他选择留在幻境外，将进入幻境的名额留给叶清和李言凛。
    其二是只能看见被施术者身边的事情，若被施术者在那段记忆中失去意识，幻境就会被终止。
    男子被平放在牢房的石床上，底下垫着昨天裹在身上的薄被。黎诚亦伸出手，用龙纹玉玦轻点男子眉心，一道微弱的翠绿色光芒便从男子眉心缓缓浮出，接着光芒越来越强烈，最后包围了整个牢房。
    －－－
    「我也要像爹爹跟阿娘一样四处行医！」
    「那小九可要努力点，将来等杏林谷招募弟子时，让前辈们愿意收你为徒啊。」
    装潢简朴的书房里，一名约莫十来岁左右的少年坐在桌前，握着毛笔在纸上龙飞凤舞默写着医书的内容。桌边有一对男女面容慈祥地笑着，正在看着少年写字。
    「下次杏林谷招收弟子的时间是五年后……若小九能在这几年内引气入体，或许能成为比我们更厉害的医修。」男子伸出手，轻轻在少年的头上抚摸了几下。
    男女将书房留给少年，回到了厅堂，少年却没有继续默写，还偷偷跟在两人后面。女子替男子泡了茶，两人的笑容都淡去几分。
    「可惜我们只是无门无派的散修，资质也不怎么样，没办法给小九什么资源。」
    「永峰……」
    「没什么，我只是说说而已。小九他资质比我们好上太多了，让他去找个门派比跟着我们胡乱修炼得好。」
    「大夫──！」慌张的声音从屋外传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少年小心地躲到柱子后，而男子走出了屋外，方才大喊的年轻男人见到男子走出来，立刻双膝跪地，心急如焚地向男子求助。少年见男子二话不说应了下来，接着转身走回屋内，带着一只药箱就跟着年轻男人匆匆离去。
    他又悄悄回到书房，继续默写医书的内容。两个时辰之后，他终于将整本医书都抄写了一遍，男子也在这时进了家门。
    少年跑出书房，就看见男子手里提着一隻鸡，看起来有些疲惫，但脸上却露出满足的笑容。
    「爹爹！」他高兴地扑到男子身上，被男子一手揽住。
    「还好麦婶的儿子有及时来找我，差一点就要来不及了。我本来跟他们说不用谢礼，不过他们说我平常就没收钱了，这回坚持要我带回来……」
    男子将手中的鸡递出，女子惊讶接过后笑着走去厨房，说要好好燉一锅鸡汤。
    「爹爹好厉害！」
    「小九想变得跟我一样吗？」
    「想！」
    男子在这时放开了少年，将手放到少年的肩上，认真地一字一句说着。
    「既然这样，小九可得好好努力进杏林谷啊。爹跟娘能教你的不多，几乎都是些凡人的医术，这样充其量也只能算是比较厉害的凡人大夫。但你若是入了杏林谷，那里有真正的医修当你师父，还有很多只有修者才能修习的医术。」
    少年听得双眼都发出闪闪光芒，光是想像这样的未来，就让他充满了期待。
    「我……我会变得比爹爹跟阿娘还要厉害吗？」
    「爹可以向你保证，你若是成功成为杏林谷的弟子，不只医术会比我们厉害，你的修为也肯定会远超过我们。」
    「那到时候就换我带着爹爹跟阿娘四处行医啦！」
    「你这小子，是想把你爹娘当成助手吗！」男子听了少年说的话大笑出声，揉乱了少年梳得整齐的发。
    那时少年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入杏林谷，成为和他父母一样四处行医，帮助他人的医修。
    时光转瞬而逝，离杏林谷开谷只剩下两年。这一日，少年跟着父母一起前往不远处的另一座小镇。听说镇上有人生了怪病，凡人大夫看不出端倪，听说他们能医治凡人大夫无法医治的病，因此前来求助。
    不料他们在前往另一个小镇的路上遇见了妖兽，少年和他的父母修为都不高，平时除了鑽研医书和药草之外，都没练什么防身的术法，钱财更是几乎都拿去买药材，此时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叶清看见眼前的景象，紧抿双唇，呼吸变得沉重。李言凛搂住了叶清，将对方圈进自己怀里。
    儘管知道这些景象都是幻境製造出来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叶清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上前帮助少年和他的父母。
    为了保护少年，他的父母用尽全力抵抗妖兽的攻击，然而因为实力不济，用不了太久的时间，就已经遍体鳞伤。
    两个熟悉的身影在这时出现。是之前在李言凛梦境中，疑似是他父母的人。
    他们救下少年和少年的父母，但少年的父母身受重伤，最后还是没能挺过来。少年跟着他们来到镇上，将自己的父母好好安葬，同时代替父母治好那名生了怪病的居民，就这么留在镇上。
    原来这座小镇上都是被救来的百姓，救下这些百姓的那对男女修为似乎相当高，镇民们都唤他们仙师或恩人。
    住了一段时间，少年得知此事后，想起自己的双亲，便想拜他们为师，不过却被拒绝。
    「对不起，我们没办法当你的师父。」
    「是我资质不好的关係吗……」少年露出了失望与难过的表情。
    「不，你资质很好，只是我们也没有门派，怕是会误了你。而且我们接下来有事情要处理，或许一时半刻回不来。」
    这时，一名男孩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看起来也相当眼熟。李言凛定睛一看，竟然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见到幼年的自己感觉非常奇妙，也许是因为惊讶，也或许是不敢置信，他的心跳不自觉地稍稍加快。在他怀里的叶清感觉到对方的心跳节奏改变，忍不住抬起了头。看见小时候的李言凛，叶清微微瞪大双眼，呼吸也跟着停滞了好一阵子。
    见到小李言凛出现，女子露出微微一笑，将小李言凛带到身边，向少年好好介绍了一番。
    少年愣愣看着眼前的母子，随后便低下头，不发一语。下一刻，少年的手被女子握起，手里也被女子塞了一枚翡翠玉牌，
    「这个是杏林谷谷主的信物，你带着这个去吧。至于我们家的小凛，希望你能代替我们照顾他到你去杏林谷前。」
    「咦？」少年抬起头，眼神写满不确定与茫然，「只要顾两年？」
    「如果会耽误到你修炼的话，不接受也没关係的，不勉强你。」
    「不、不会的！你们救了我的命，还给了我这么好的机会，我──」少年紧紧抓着手中的翡翠玉牌，深呼吸一口气后，下定了决心，「我当然愿意！」
    听见少年应下了自己的要求，女子向少年郑重行了礼，语气诚恳地道谢。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接着缓缓走到小李言凛的面前，将手放到对方的头顶上轻轻摸了两下后，露出了笑容。
    「我叫黎九，你父母将你暂时託付给我啦。」
    在场的人没有任何一人发现，女子在少年说出这句话时，微微张大了眼睛。
    小李言凛很快就回去找自己的父亲，屋内又只剩下了女子和少年。
    女子稍微环顾了一会儿四周，像是要确定没有其他人听见一般，这才小声地开口。
    「小九……不，离陌久。你不打算告诉他真正的名字吗？」
    少年轻笑一声，手里还握着翡翠玉牌没有收起。他偏过头看向远方，语带怀念地开始回忆过去。
    「我的父母在有我之前就在四处行医了，当时他们就是用黎明的黎当姓氏。虽然现在他们都不在了，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想再多当一会儿他们的『黎九』。」
    「等我成为一个真正的医修时，再叫我离陌久吧！」离陌久──黎九转回头，朝着女子笑得灿烂，连带感染了女子，让女子也不禁浅浅地笑了。
    「……好，既然这样的话，还有一件事情要麻烦你。」
    女子在这时设下了隔音结界，将他们周遭的空间和外界隔绝开来。因为是在幻境里，叶清和李言凛不会受到隔音结界的限制，能将结界内发生的事情听得一清二楚。
    「出于某些缘故，我必须让小凛留在这个镇上，而且在我和他爹回来之前，他有些事情不能记得。」
    黎九有些讶异和不解地看向女子。女子神情严肃，语气虽然温柔，却也带着坚决。
    「这件事情我和他爹讨论过了。等他睡去之后……我会让他以为我们在他三岁时就失踪了。若我们无法在两年内回来，你就将他交给其他镇民照顾。十年后他也会重新想起这一切。」
    「十年！为何要这么久的时间？」黎九忍不住询问。
    女子用左手轻握住自己的右手臂，抿起了双唇，垂眸不语。见女子神色有异，黎九不敢再多问，只能静静等待女子给出解释。
    良久，女子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再开口时，她的声音轻到就要消逝在风中。
    「我和他爹都不能保证能活着回来，而我们也不希望他会因为我们的关係，接下我们的责任。所以若是我们真的回不来，十年后他也能独当一面了，到时候再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和我们走上同一条路吧。」
    李言凛静静地听着，表情从讶异转为错愕，接着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叶清也因为这些对话，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隔音结界解除，女子苦笑着迈出脚步离开了屋内，只留下依然存有疑问的黎九，以及亲耳听见这些对话后，同样不明所以的叶清和李言凛。
    幻境的场景再次改变。
    小李言凛已经不记得自己父母的事情，也以为自己很小的时候就没了双亲，是黎九和镇民照顾着他，让他能平安长大的。
    除了黎九，其他镇民都以为小李言凛是黎九带回来的孤儿。
    因为立志当个医修，以前也经常在旁边观摩父母替病人医治的模样，身上甚至有炼气期的修为，镇民们都将他当成镇上大夫的助手和代班，相当信任他。
    再过几星期便是杏林谷开谷之日，也是黎九要离开这座小镇的时候。小李言凛一如往常出门帮忙镇民们，黎九趁着空档前往李言凛父母留给他的聚灵阵，稍微吸收一点灵气。
    他每天在医馆打完工后，就会像这样慢慢修炼。可以的话，他希望能在去杏林谷前筑基。
    但是他目前没有师父，也无门无派，只能这样缓慢增加自己的修为，也不晓得有没有办法靠自己突破筑基期。
    他以为这一日也会和平时一样，平凡地结束。
    直到他听见镇民们的惨叫──
    他强行中断修炼，握起平时充当防身武器的木杖，衝到街上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甫一踏出屋外，他就愣在了原地。
    镇民们倒的倒逃的逃，四周还有不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妖兽正在攻击逃跑的人们。其中一隻火鳞兽察觉到黎九的存在，竟然放弃追赶猎物，转头过来虎视眈眈地盯着黎九。
    黎九猛地回神，握紧手中的木杖做出防御姿态。他曾经在书上看过，火鳞兽的身上有不少能当做药材的部位，但牠们个性兇猛，若没有筑基期以上的修为，贸然对上可是会有丧命风险的。
    只是这种妖兽平时都住在深林里，除非受到侵扰，否则一般不会这样反常地来袭击才是？
    四周变得异常安静，镇民们不知道逃去了哪里，眼前所能见到的只剩这隻蠢蠢欲动的火鳞兽。
    黎九绷紧了神经，举起木杖一边警戒一边缓缓后退。才退后没几步，他就感觉到自己背后撞上了什么。
    「这种破地方竟然还有修者？」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僵硬地回头。一名长相凶恶的男人正握着刀，面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以轻蔑的目光审视着黎九。
    黎九心头一惊，赶紧往一旁跳开，并运气将自己微薄的灵力包覆在木杖上。火鳞兽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现场，敌人又换成了个看起来就不是善类的男人。
    男人有些惊讶地看着黎九手中微微散发绿色光芒的木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动作迅速举起了刀，直直刺进了黎九的腹部，接着又拔出来，鲜红的血液瞬间随着伤口汨汨流出。
    从来没受过这么重的伤，黎九几乎要因为痛楚晕死过去，手中的木杖也没力气再握好，就这么掉到地上。
    男人甩开刀上的血，捡起地上的木杖仔细打量了一番。在他看见木杖上冒出的难以察觉的小绿芽时，他便拋开了手中木杖，从储物袋内拿出了一瓶药，随意涂抹在黎九的伤口上，堪堪止住了严重的失血。
    「哼，有木灵根？正好我们就缺木灵根的，真是便宜你了。」
    黎九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却被男人硬生生给拖着离开，只留下一地未乾的鲜血。
    在男人离去之后，妖兽并没有停下，依然继续攻击着镇上四处逃窜的百姓，最后被赶来的青阳派弟子全数斩灭。
    幻境在这时突然结束，想来大概是黎九再也撑不住伤口的疼痛和失血的不适，失去了意识吧。
    回到现实世界，黎诚亦面露难色，向两人报告一件他刚才才察觉，而且很重要的事情。
    「这个人的神魂，以前或许曾经受过搜魂术的伤害，如今变成暗伤隐藏着。」
    叶清知晓之后，请黎诚亦先回客栈好好休息，这事情暂时先不继续了。
    李言凛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黎九，伸出颤抖的手，最后还是握起拳头收了回去。
    「师尊……弟子想去上面透透气。」
    「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谢谢您，不过弟子现在想一个人。」
    「那你想跟我聊聊的时候记得叫我，我会陪着你。」
    李言凛轻轻点头，转身缓缓走出牢房。叶清默不作声地将李言凛拉进怀里，拍了对方的背几下，在李言凛有些愣住的时候又放开了手，将人推向上去的楼梯。
    被叶清这么做之后，佔据李言凛心头的沉重压迫似乎少了些。他朝着叶清微微一笑，在叶清也露出笑容之后，向对方行礼完毕才离开这压抑的地下牢房。
    叶清收起刚才面对李言凛的微笑，重新看向依然安静躺在石床上的黎九，留下了一颗焰琉璃，撤去了四周的隔音结界，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