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烦!」
苏湘湘坐在书案前,烦闷地将柳丞相送来的「国情分析书」罩在头上,她也知道,就算这样做,书里的内容也进不了脑袋。
拿到御璽的那天,宫廷上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妖狐清醒,迷惑圣上」。
早朝停止,国家机能停摆,武将厌战,北漠进逼。
如柳丞相所说,反叛行动迫在眉睫。
祺慕燐这屁孩这几天都躲在寝宫,找太监传话,求见讨论国事,得到的回应是「商讨国事,朕不见,侍寝可以」。
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候,只想涩涩是怎样,气炸!
苏湘湘叹了一口气。
从「国情分析书」中知道,目前还硬撑着,是因为祺慕燐还是有几项为人民津津乐道的德政。
重用徐永安,发行医书,广设医局,建立培训医事专业机构。
围剿山中盗贼,抓捕人口贩子,严禁奴隶贩卖。
严刑峻法让地方权贵不敢剥削贪污,反倒成为保护弱势村民的武器。
在乡里中,祺慕燐的热血脑残粉还是很多的,即便人民没战力,发疯起来也是不好对付,所以北漠还在观望时机,但是不会太久。
她是想不通,如果祺慕燐真的是故意要把国家弄垮,为什么又搞德政,有一些是看的出来是因为自己在耍任性。
还是她脑补过头,他只是没逻辑的想干啥就干啥。
「娘娘,礼部尚书之女,李芯柔求见。」紫玉走上前,跪在苏湘湘跟前通报。
苏湘湘一脸问号。
「李芯柔是谁?」她问。
苏湘湘不记得她跟礼部尚书有什么瓜葛,官家女子是可以求见皇后的吗?
「娘娘,李氏您见过,过去是抚王妃,几年前被抚王休弃。」紫玉说明。
休弃?
苏湘湘一脸惊讶,她记得抚王夫妻感情不错,还育有一子,怎么说离婚就离婚?
「快请进来。」苏湘湘吩咐道。
虽然不知道前抚王妃来找她做啥,反正聊个天,转换心情也好。
「臣女李芯柔,叩见皇后娘娘。」
李芯柔一踏进凤仪宫,便行了一连串的跪拜礼,让苏湘湘的心中慌的一批,她的气色,比过去见到的要来的苍白、憔悴。
「李夫人不须多礼,啊。」
苏湘湘立即摀上嘴,又搞错称呼,李芯柔现在已经不是已婚身分了。
「咳,本宫失礼,平身吧。」
苏湘湘尷尬地站起,弯腰,对着李芯柔伸出手,但是,她并没有抬起头,仍是跪地趴伏。
「臣女此次前来,是恳请娘娘开恩。」
苏湘湘更听不懂,见李芯柔不肯起身,她只好面对李芯柔跪坐下来。
「什么事情抬头说吧。」
「不,臣女罪该万死,娘娘恐怕还不知,狩猎大会的真相。」李芯柔的头仍是紧贴地面。
她的惶恐恭敬,让整个寝宫都散发着紧张的气氛。
苏湘湘叹了一口气,比起狩猎大会,她更好奇,抚王夫妻为什么离婚。
她远远看过他们夫妻的互动,抚王虽然不苟言笑,出席的时候,却总是牵着抚王妃的手,两人的互动,冷中带甜,不行,八卦魂要炸裂了。
「抬头吧,眼睛看着本宫再说话,否则失礼。」
「谢娘娘。」
李芯柔终于抬起头,緋红的双颊,眼瞳中波光流转,一瞬间把苏湘湘迷住。
她似乎下一秒,就会坠下泪珠,却仍是硬撑着坚强。
「娘娘当年受伤昏迷,是因为罪人祺慕文,臣女的无缘夫君。」
紫玉见苏湘湘一脸疑惑,凑到她耳边说明。
祺慕文就是狩猎大会暗杀事件的主谋,加上元宵宴坠海、太医院延误诊治跟买通山贼暗箭射伤右腿,所有种种都是他所为。
崇明帝知情,却为了避免手足相残,才将这些事淡化、隐瞒,让奴才顶罪。
直到祺慕燐亲自拷问北漠贼人的时候,当场告发,连带揭穿所有阴谋。
最后看在崇明帝的面子,祺慕文仅被褫夺抚王封号,降为平民,囚禁在宫廷之下的地下监牢。
宫中奴才们都说,祺慕文在祺慕燐登基之时,就被暗中处决,毕竟,连崇明帝的生死去向都不得而知。
「臣女知道,罪人所为令人发指,但是恳求娘娘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苏湘湘一下子脑袋当机。
不是啊,祺慕文害的是祺慕燐,怎么是求她原谅?还是李芯柔开口?
一开始紫玉是用「休弃」这个词,也就是说,李芯柔是被祺慕文单方面下休书拋弃,为什么她还要?
「臣女听闻,娘娘得御璽当权,您的意思,就是陛下的意思,请…」
「你们的孩儿呢,在你这吗?」
苏湘湘的问题,硬生生打断了李芯柔的恳求,她愣住,只得深吸一口气,谨慎地回话。
「罪人在狩猎大会隔日,休弃臣女,同时拋弃小儿。」
「那之后呢?」苏湘湘追问。
「罪人不想再见臣女跟孩儿,遣人看守母子二人于城南行馆,直到爹爹出面,才重获自由。」
李芯柔忍不住想起那时祺慕文的狠绝,他将暗杀失败的责任都归咎在她身上,怒骂她愚妇,而无辜雉子,仅是眼眸、口鼻与她有一分相似,便连带惨遭拋弃,连从父姓的资格都剥夺。
狠狠地与她们划清界线,不顾多年的夫妻情分。
毕竟,自从生下嫡子后,他就仅在规定的日子同寝,除了那一晚。
「现在呢?」苏湘湘问。
「幸得爹爹帮助,于城南经营布匹生意,尚可生活无虞。」李芯柔回。
「那太好了。」
苏湘湘的微笑,让李芯柔不能理解。
「既然母子生活自在,你为何还要为罪人求情,因为是孩儿的爹爹?」
苏湘湘的问话,好似一层一层地拨开李芯柔心口的防备,让她好赤裸、好羞耻、好丢人。
没错,她就是个愚妇,即便祺慕文无情地对待她,向他伸出的手,还是没有收回。
「仅是…臣女有事与罪人商讨。」
看着李芯柔颤抖着的双肩,苏湘湘面露为难。
「嗯…这件事,还要问过燐儿…」
「臣女问过陛下了!」
李芯柔激动地喊了一声,惊觉失仪,又马上跪地磕头,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信上印着御璽,表示此信相当于圣旨。
这时苏湘湘才想通,为什么李芯柔失去抚王妃身分,还能入宫的原因。
信中只写了一句。
「祺慕文去留,由皇后决定。」
苏湘湘仔细端详着祺慕燐稳定端正,收敛着霸气的笔跡,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头顶生出三条黑线,根本压力山大。
「这是燐儿什么时候写的?」她问。
「陛下登基之时,臣女前去恳求,至少为无缘夫君操办后事,陛下只给了臣女此信,并吩咐,等到娘娘伤癒甦醒再进宫。」
李芯柔欲言又止,苏湘湘感觉得出她的心,并不像话中说得那样平静。
人人盛传祺慕燐暴虐无道,脾气阴晴不定,李芯柔求的,可是暗害他多次的罪人,没有连带屠杀抚王府上下,已经是格外开恩。
连祺慕文都没杀,怎么可能血刃其他亲人手足。
苏湘湘从以前就觉得,祺慕燐如果真的如传言般残忍,早就暗中出手,他却多次隐忍祺慕文,是因为没证据吗,恐怕只是心寒崇明帝对此事的态度。
苏湘湘叹了一口气。
「此人虽然罪孽深重,但是夫妻情谊,着实让本宫感动。」
李芯柔跪拜着,瞳孔颤抖,她想不通,到底是哪一点,让皇后娘娘感动?
皇后娘娘不是应该觉得可笑,面对着狠心厌弃自己的无缘夫君,竟然还没脸皮的趴伏跪地,为他求情,根本是被女德、女训禁錮至深的愚妇。
也该想想,孩儿尚未成年,冒死哀求,真的值得?
就算皇后娘娘真的仁慈心软,饶他不死,他又会感念她出面求情,愿意「爱」她?
那可是个无心的人,连自家兄弟都能阴狠暗害的人。
强烈的鼻酸刺激心头,李芯柔再也无法抑制情绪,崩溃泪流。
好厌恶、好狼狈、好丢脸。
「唉!怎么哭了?」
苏湘湘手忙脚乱,赶紧吩咐紫玉拿来手巾,重新沏上一壶热茶,并轻轻地拍着李芯柔的背,安抚着她。
止不住的泪滴,搭载着这几年见不着他的思念,为什么,越是说服着自己,他落得如此下场,是活该,谁让他阴险,抱持着不该有的念想。
却越是心疼,对他的爱慕,越是浓烈。
成亲的这些日子以来,李芯柔都看在眼里,他人暗中嘲笑祺慕文资质平庸,胜过祺慕燐的地方,只有嫡子身分。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努力,不擅长的驯马、骑射,起早贪黑,辛勤练习,协理政事方面就更不用说了。
文官体系的日渐式微,就像是把祺慕文的苦心经营一竿子打翻,他会越走越偏,恐怕只是心寒崇明帝对他的安排。
不管他付出多少心思,父亲永远视若无物。
李芯柔想起了成亲前一天,崇明帝宣她晋见,交代她一句话。
「文儿个性固执,当他迷失黑暗,朕希望你陪伴身侧,这就是朕对抚王妃的唯一要求。」
好好笑,这不是完全辜负了崇明帝对她的期待,实在羞愧难当。
「臣女…好想见他。」
苏湘湘深深地被李芯柔的真情触动,惨了,御璽真的不能在她身上,依她这个「偽善」的脾气,一不小心就会大赦天下。
「本宫可以让你们见面,处置如何,本宫当面谈过再说。」
「谢皇后娘娘大恩大德!」
李芯柔泪流满面,不断地向苏湘湘嗑头谢恩,让她不免心惊。
跟祺慕燐不同,苏湘湘是妥妥的心软废死派,加上现在「殭尸」状态,宛若打不死的蟑螂,更加懒得考虑可不可教化的问题。
看着李芯柔哭得狼狈的面容,苏湘湘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微微一笑。
「这可不行。」她说道。
李芯柔一脸苍白,不懂娘娘是何意。
「本宫让紫玉给你打扮乾净,要面见夫君,可不能哭花着脸。」
李芯柔的双颊浮起红晕,怎么会如此,皇后娘娘怎么能够对着狠心暗害皇上多次,让她沉睡了整整三年的罪人之废妻温柔以待。
以德报怨,不像是正常人类所为,啊,因为娘娘是妖狐吗?
天地之间的恶意、痛苦与怨懟,都能被她给吞嚥消化,所以,爱多得溢出心口,对待他人,才能够嚣张的善良。
原来是这样,陛下才安心地送出了御璽,走出了黑暗。
如果有多馀的妖力,可以施捨臣女吗?
臣女也好想要有足够的勇气跟智慧,拽着夫君,衝出黑暗,即便他无心,儘管他嫌弃,这次绝对会陪伴身侧,不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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