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要杀你,现在又怎会一人来见你?”祁明语气恳切道:“只要你把太子交给我,我定然保你性命无虞。”
“如何保?”百里承安质问。
“若你愿意,便可恢复女儿身,我定迎娶你进门,待回大都我便去百里家提亲。”祁明紧张地看着她,“可好?”
“然后呢?”百里承安笑了一声:“你那些妻妾儿女当如何处置?”
“若你不愿意同她们为伍,我可为你遣散。”祁明举手发誓道:“我祁明只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眼见百里承安神色松动,祁明心中一喜,“待我重返朝堂,定能荣耀门楣,你在家相夫教子,就可以做个正常的女儿家,再也不必抛头露面这般辛苦,好不好?”
“你此言当真可笑。”百里承安万般不解,“大梁如今正值危难,我岂可置之不理?何况我仕途大好,百里家那么多子孙加起来都不及我一人,早已给门楣带来无上荣耀,为何要将自己困于深宅大院?”
祁明冷下脸来,“你一介女子,如何做官?老师和我为了你担惊受怕多年,一旦你身份败露,连累的将会是你们整个百里家!你自己性命也难保!”
“老师的确对我照拂有加,你便算了,当年意外让你得知身份,从前你以为我是男子时只想同我交好,可得知我是女子,你却心生嫉妒不甘,这才远走大都。”百里承安无论清谈辩事还是朝堂上舌战群儒都没怕过,更不惧小小一个祁明,气度从容道:
“你口中情意不过是矫饰自己卑劣心思的借口,我为男子如何,我为女子又如何?这普天之下,能胜我才者有几个?我因老师敬你,如今老师死于你手,你我便是血海深仇,如今竟还敢在此聒噪要挟,祁明,你于我眼中,不过一跳梁小丑耳。”
百里承安性子刚直,骨子里满是傲气,若非有闻宗提点警告在前,祁明之流她是万分不屑结交的。
“小丑?”梁寰扭过头来看着神色扭曲的祁明,又嫌弃地别过头。
祁明被百里承安一番话说得恼羞成怒,“倘若我向梁烨揭发你女子的身份,我倒要看你如何保命!”
“倘若陛下真因女子身份而轻视于我,此等良主不追随也罢!”百里承安冷笑道:“天下四国,焉能无我才华施展之地?”
祁明眸色一厉,“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他一挥手,身后便走出七八个侍卫,祁明冷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啊!”
他话未说完,一只手掌就被薄薄的柳叶刀径直穿透钉在了墙上,紧接着一柄宽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龙骧拿着刀诧异地抬头,就对上了墙头蹲着的男子。
细长的断魂丝缠着侍卫的脖子微微收紧,人头登时应声而落,梁烨扯着手里的一根丝线,轻轻一拽,祁明的两只手掌就整个被截断,啪嗒掉在了地上。
“朕看这不就没手掌了吗?”梁烨喜气洋洋地指着地上的头颅和手掌对哀嚎的祁明道:“想怎么逃就怎么逃,是不是啊,祁那什么玩意儿?”
“梁烨——”祁明愤恨地哀嚎出声。
“微臣叩见陛下。”百里承安赶忙放下梁寰行礼,繁复漂亮的裙子浸染在了浓稠的血液里。
龙骧顿时反应过来,赶忙下跪,“草民叩见陛下。”
梁寰呆呆地看着满地的血和脑袋,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第162章 无比
王滇下马时, 就看见满地尸体和脑袋里,跪着一男一女,还有个人委顿余地哀嚎嘶吼, 梁烨站在血泊里单手拎着个女娃娃笑得阴森扭曲, 张大了嘴巴对着小孩儿的脑袋就要咬。
活像个吃人的恶鬼。
“梁烨!”王滇及时喊了一声。
梁烨抬起头, 见到是他眼睛亮了亮,而后十分嫌弃道:“来得真慢, 你驮着马跑的么?”
要么是当着这么多人和尸体的面, 王滇高低得给他一脚。
梁寰听见声音哆哆嗦嗦地扭头,眼泪顿时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哗开始掉,“阿……阿叔!哇——”
王滇大步上前将梁寰从这厮手里拽了出来抱进怀里,一边拍他的背一边哄, “哎, 你父皇跟你闹着玩呢。”
梁寰抓着他的前襟哭得声嘶力竭,梁烨不爽地啧了一声:“还哭。”
梁寰吓得打了个哭嗝,登时收了声,脑袋埋在王滇怀里低低地抽泣。
王滇狠狠瞪了梁烨一眼, 无声地骂了他一句, 梁烨从鼻腔里发出了声轻蔑的哼声, 对还跪着的人懒声道:“起来吧。”
百里承安却没有起身,跪伏于地道:“臣隐瞒女子身份入仕, 还请陛下治臣欺君之罪。”
王滇这才认出地上跪着的女子是百里承安, 略有诧异地看着对方, 毕竟百里承安无论行为举止和言语声音都太像个男子了, 哪怕生得好看, 也丝毫让人察觉不出怪异之处, 但她穿上女装, 却也没有违和感,一样地端方如玉。
梁烨蹲在她面前,手里的柳叶刀转得飞快,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的脸,笑眯眯道:“方才你还信誓旦旦说朕若因女子身份轻视你,就不追随朕了。”
“……”百里承安低垂着头沉默。
她的确是这样的想的,并且也会这样做。
“朕明白你的意思了。”梁烨周身气势一变,冷声道:“你犯了欺君之罪,朕自然不能轻饶,更不可能放任你离开北梁——”
百里承安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王滇不赞同地皱了皱眉,刚要开口,却听这厮美滋滋道:“不过朕是良主,自然不会同你一般见识。”
“良主”二字格外地加重了语气,他回头得意地冲王滇炫耀,看这架势恨不得将这俩字印脑门上。
王滇默默地偏过头,恨不得假装不认识他。
有什么好炫耀的!
“臣叩谢陛下隆恩。”百里承安双手覆额行礼。
梁烨等了片刻,发现她没有再夸自己的意思,起身扫了扫衣摆上的血,兴致缺缺道:“起吧。”
说完盯着她头上的花簪看了两眼,转头揪了一把梁寰头顶上粉嘟嘟的绒花,盯着王滇微微出神。
“…………”不用深思王滇就意会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拍开他揪梁寰头发的爪子。
梁寰抱着脑袋呜咽了一声,哑着嗓子软声道:“阿叔,花花被……揪掉了。”
王滇看着那朵小绒花已经在梁烨的刀片之下成了碎渣,抽了抽嘴角,“没事,咱们再买。”
王滇抱着梁寰踏出了血泊,用披风将小孩儿裹住上了马,完全没有给梁烨留位置的意思,梁烨心情恶劣地踢了祁明一脚,阴恻恻道:“再喊朕就割了你的舌头。”
“梁烨,你这个——”祁明尚未骂完,就被旁边的龙骧一刀柄砸晕。
梁烨这才心情略微舒畅,负手走出了巷子,几个跃步飞身挤到了王滇的马上,王滇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的马被压得步履缓慢了下来。
“大人?”龙骧有些忐忑地望着百里承安,有些没摸准陛下的意思。
百里承安冷冷看了地上的祁明一眼,“将人带着,跟上。”
“是。”
半个时辰后,桐中城客栈。
梁寰含着两包泪攥着鹅黄色的小裙角,委屈巴巴道:“小姑娘不可以掀裙子。”
梁烨无情地嘲笑出声,王滇颇为头痛道:“你不是小姑娘,乖一点,裙子都沾血了,阿叔给你换了。”
“不要。”梁寰使劲摇头,表示抗拒。
梁烨背着手溜达到床边,恶声恶气道:“不换就蘸点盐吃了你!”
梁寰吓得抱紧了王滇的胳膊,小脸煞白。
“别怕,梁烨不吃小孩儿。”王滇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道:“小孩儿没肉,干巴巴啃起来多没劲,筋还塞牙。”
梁寰霎时更加惊恐,一屁股墩儿坐在了床上,呆滞地望着王滇。
王滇伸手摸了摸鼻子,干笑道:“阿叔开玩笑的。”
就是看小孩儿太可爱忍不住逗一逗。
威逼利诱之下,死活没能让梁寰脱了小裙子,干脆就让他这样穿着,刘海儿下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又生得唇红齿白,实在像位可爱的小公主。
梁烨贱嗖嗖地去摘他头上的另一朵鹅黄色的小绒花,梁寰想躲又躲不开他,急得又要哭,王滇看不下去,将小孩儿捞到怀里,拿湿帕子给他擦脸上的血,动作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梁烨不快道:“他又不是没长手。”
“他才多大?”王滇嫌他烦,指了指门口,“你没事还不如出去审审祁明。”
“朕奔袭了一天一夜,就为了救这么个小玩意儿,朕要歇息。”梁烨往床上仰面一躺,抬手玩王滇的腰间的玉佩穗子,懒洋洋道:“你别看这小东西爱哭,手段其实毒辣得很,险些戳瞎朕一只眼睛。”
王滇看了眼怀里软糯成一团还在瑟瑟发抖的小白兔子,又想起梁烨出手就残肢乱飞的盛况,“编故事也得有个限度。”
梁烨直起身子,“不信你问他。”
王滇低头看了眼窝在自己的怀里的梁寰,“阿寰,梁烨说得是真的吗?”
梁寰怯生生地望着他,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王滇沉默片刻,“梁烨,不要教小孩子撒谎。”
“???”梁烨震惊地看向王滇。
梁寰吓得把自己团吧起来窝进了王滇怀里。
小孩儿之前大病了一场,又被梁烨没轻没重吓唬了一番,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跟颗雪汤圆似地煞是可爱。
王滇虽然不怎么喜欢小孩,但梁寰很合他的眼缘,尽管他看起来害怕人类,但哄熟了之后最是乖巧不过。
王滇小心地把他放到被子里,嘱咐暗卫看好,拖着梁烨去了隔壁歇息。
“你信这个小兔崽子都不信朕,”梁烨凉飕飕道:“他又不是你亲儿子。”
“小孩儿今天已经吓够呛了,别折腾他了。”王滇无奈道:“性子狠些也无妨,若不狠如何坐得稳太子之位。”
梁烨挑了挑眉,依旧不满。
“他毕竟喊你声父皇,我宠些也是应当的,你别老吓他。”王滇轻描淡写道。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梁烨扯了扯嘴角,“那便听你的。”
“你当真不会治罪百里承安?”王滇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毕竟梁烨的封建观念根深蒂固,王滇以为他会不赞成女子做官,起码也不会这般轻易答应下来。
“为何治罪?”梁烨枕着胳膊躺在床上,困顿地眯了眯眼睛,“她的才华和实绩又不是虚的……就算朕不同意,你会放她从内阁离开?”
“自然不会。”王滇得知百里承安是女子之后,反而愈发欣赏佩服起来,在这个时代女子能走出内宅本就不易,更何况百里承安的成就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男子,更能看出她能力非凡,“百里大人理应是大梁的肱股之臣。”
“但总要罚一番。”梁烨懒洋洋道:“朕想着罚她三年俸禄如何?”
“倒也可以,但三年俸禄太多了。”王滇沉思片刻,想起百里承安住的那小院子,道:“不如罚半年俸禄,外加三年休沐减半,人家总要生活。”
虽说梁烨随便赏赐些什么就能补个三五年的俸禄回来,但扣工资属实伤感情,不如能者多劳,替公司多加加班,还能锻炼人。
梁烨赞同道:“可。”
莫名其妙少了一半假期的百里承安尚不知情,还在门外请求拜见。
“进来。”梁烨起身端坐好,十分矜持端庄,很有良主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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