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恒警惕地看着他身后,王滇毫无所觉地把耳坠往他手里一拍,“你想天天看梁烨戴着这玩意儿现眼吗?”
“现眼?”身后传来了梁烨阴恻恻的质问。
王滇转过头,就看见梁烨耳朵上那个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的耳坠,他拿着手里的耳坠对着他比划了一下,昧着良心道:“还行,你戴一对肯定更好看。”
梁烨夺过来给他戴上,“敢取下来朕要你生不如死。”
“…………”王滇坐在屋顶上抽了抽嘴角。
这琉璃瓦被太阳晒过之后烫腚。
王滇本来想去书房,却被梁烨拽着来了处偏僻的冷宫,冷宫里阴森森的杂草丛生,七拐八拐之后他们进了个更偏僻的小厨房,但看里面的东西准备得很齐全,应该是经常开火。
然后他就看着这个神经病从龙袍里掏出来了一张饼,半块姜,两根葱,还有把番薯叶子,又蹲下从灶膛里扒拉出来一罐子米。
……离谱。
“你不让朕杀了那胖子,是想留着熬汤吗?”梁烨大概是很不痛快,臭着张脸问。
“许修德是户部尚书,还是右仆射晏泽一手提拔上来的,那天晚上去内朝看到的名单里有晏泽,动了许修德,太皇太后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王滇接过他递来的饼,捏了捏,有点软,但看起来不怎么好吃。
“啧,朕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梁烨喝了口汤咂摸了一下味,又往里边加了点糖。
“太皇太后不会一直等着,河西疫病是大事,估计她会召见你。”王滇揪了口饼塞进嘴里尝了尝,意外地松软香甜,又低头揪了一口,“要么敲打要么安抚,也许能趁机提点条件。”
梁烨转过身来眯起了眼睛。
王滇咽下嘴里的饼,“我猜的不对?”
“你把朕打算泡汤的饼给吃了。”梁烨指着他手里只剩了一点小揪揪的饼。
王滇低头看了看饼,又看了看梁烨,不是很理解,“御膳房那么多饭菜,你为什么要跑到这偏僻的冷宫自己做?”
还非得拽着他一起。
“御膳房的菜腻。”梁烨夺过了他手里那一小揪揪饼扔进了汤里,“没你的份了。”
王滇惊讶道:“原来您还想着我呢。”
梁烨拿勺子搅了搅汤,拿勺子指着他鼻子,“朕这就剁了你炖汤。”
王滇往后退了退,这小厨房狭小简陋,退了半步就碰到了墙,梁烨拿着勺子挽了个剑花,甩了他一脸汤。
“幼稚。”王滇抬起袖子擦脸,耳朵上的铃铛发出细碎的轻响。
梁烨忽然凑上来,伸出胳膊将他困在墙和自己之间,目光在他的耳坠和嘴角的汤点之间来回逡巡。
王滇觉得这姿势有点诡异,还有点危险。
尤其是梁烨的脸离他越来越近,他伸手抵住梁烨的下巴,“我去给你找个饼——”
“主子,太后娘娘在外面,说要一起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充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王滇转头看向门外,透着纸只能看见充恒的身影,正色道:“我带云福去。”
“那死老太婆麻烦得很。”梁烨盯着他侧头过去完全露在自己面前的耳坠,一低头含住了上面那颗金色的小铃铛。
梁烨发烫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廓上,王滇浑身一僵,虽然他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僵,反正梁烨这个动作就很他娘的不对劲。
但硬躲这厮绝对能给他耳垂撕道口子。
铃铛在舌下滚了两遭,梁烨玩够了,兴致缺缺地吐出来,“汤太甜,不喝了。”
王滇有些暴躁,“有病。”
梁烨笑吟吟地戳了戳他的耳朵,“咦,怎么红了?”
王滇拍开他乱戳的手,很好,睡了一觉这厮果然又精力旺盛了,他养的狗都没这么烦人。
“主子,太后催了。”充恒的声音再次响起。
“来了。”梁烨皱了皱眉,十分顺手地抱住王滇,凑在他脖子上狠狠吸了一口,闷声道:“在这里等朕回来,别乱跑。”
门打开又关上,脚步声渐远。
王滇使劲擦了擦脖子,盯着灶膛里的火愣神。
梁烨刚才看起来好像不太开心,甚至有点害怕。
这疯子天不怕地不怕,害怕太皇太后?所以不让他去怕露馅?
噼啪一声,灶膛里的柴火又旺了些,王滇走到锅前,拿起勺子舀了点汤吹了吹,喝了一口。
齁甜。
他瞪着台子上倒空了的糖罐子,明明之前梁烨放完的时候还有大半,显然是临走前恶意全倒进去了。
有病!
他真是脑抽了才觉得这疯子有点可怜!
谁他妈来可怜可怜他!
第13章 刺客
一开始,王滇还比较耐心,左右不过是去请个安,半个时辰就顶天了,可一直等到天色擦黑,梁烨都没现身。
王滇觉得自己脑子可能是被齁傻了,才老老实实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等个疯子回来。
灶膛里最后一点儿火星也消失了,狭小的厨房里黑漆漆的,窗外夜风吹过,老旧的窗扇吱呀作响。
晚上七八点钟,从前这时候他应该已经吃完了晚饭,刷几条新闻或者视频,心情好了继续在家加班,心情不好就看个电影或者去拳馆练练,临睡前舒舒服服洗个澡回床上睡觉,在现代社会过着平淡的生活。
那些灯红酒绿的热闹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王滇坐在柴火堆上,听着闹鬼似的吱呀声,叹了口气。
他罕见有消沉的时候,但孤身在异世前途生死未卜,偏又夜深人静,无事可做,难免要想起父母家人,好友下属,合作伙伴,手里快要收尾的几个项目,以及他投入了大量心血的城东那块地,这时候地基应该打了大半,详细策划案也要提上议程……王滇抓了抓头发,不可避免地觉得沮丧。
平时该多陪陪老爸老妈。
人口失踪两年就能销户,早知道就提前立个遗嘱。
“吱呀。”窗户被风吹得晃了一下开了大半,倾泻进冷霜似的月光,外面的虫鸣声也落了进来,天上的星星明亮闪烁,串成一片渺远的长河。
也许是时光倒流,也许是虫洞后的某个平行时空,跟现代社会隔着无法跨越的洪流,刚开始的那几天,他不是不着急上火,干了许多蠢事试图穿越回去,但最后却不得不接受现实。
王滇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沮丧对他如今的处境没有丝毫意义,挣扎出一条生路才是当务之急。
黑影从窗前倏然滚落,伴着几声清脆的撞击声,吓了他一跳。
王滇心脏瞬间提了起来,顺手抄起了门口小臂粗的棍子,谨慎地推开了厨房的门。
摔在地上的黑影一动不动,他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个人,对方着装怪异,小臂间覆着甲,颈间带着五六条彩色的绳子,上面挂着石头和狼牙,左半边脸上覆着雕有兽纹和苍鹰的金色面具,披散的发间有编了彩绳的小辫,还缀着几根羽毛。
很有个性。
王滇看了散落在他身边的几个飞镖模样的小东西,拿着棍子将他翻了过来,露出了右半边脸,眉高鼻深,肤白唇红,眼睛都是碧绿色。
外国人?
王滇猛地意识到不对,一棍子戳在了对方的喉咙上,压低了声音道:“动就杀了你。”
那人肚子上破了个大口子,正伸手死死地捂着,他开口倒是正宗的官话,听着没什么力气,“杀了我对你也没用,等追兵过来,你就跟我一起死。”
“谁在追杀你?”王滇忽然问。
那人的目光扫过他衣摆上的龙纹,扯起了嘴角,“梁国的太皇太后,崔语娴。”
“她为何要追杀你?”王滇手上的力道微微一松。
“你身上有子母蛊的子蛊。”对方的目光扫过他脸,眯了眯眼睛,“下蛊的还是个新手。”
一炷香后,王滇把人连拽带拖弄进了一旁的偏殿。
对方的头在门槛上狠狠磕了一下,发出了不小的动静,拽着他脚的王滇赶紧撒手,过去拽他的衣领,“对不住对不住,但你真的太沉了。”
“软筋散。”那人浑身跟没骨头一样由着他生拉硬扯,“你们北梁人都狡诈。”
“这点我同意。”王滇咬着牙把他扔到了旁边的地毯上,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
“我怀里有金疮药。”对方示意他拿,“敷在伤口上。”
王滇动作利落地给他敷药,又找了块布给他绑住伤口,“你叫什么名字?”
“权宁。”对方靠在椅子腿上压抑地喘着气。
他蹲在权宁跟前问:“太皇太后为什么要追杀你?”
——
兴庆宫。
满桌的珍馐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太皇太后坐在主位上,笑着看向身边的梁烨,“算起来哀家许久都不曾同你们母子一起吃饭了,哀家还记得你最喜欢喝这碗白玉汤,今日特意让人做了给你,尝尝?”
“是啊,母后您一向疼他。”卞云心在旁边干笑道:“烨儿,别辜负了你皇祖母的心意。”
梁烨垂眸看着面前奶白色的汤汁,扯了扯嘴角,拿汤匙搅了两下,将汤匙一丢,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卞云心在一旁看得脸都白了几分,“烨儿,你慢些喝。”
梁烨置若罔闻,拿起筷子来开始拣菜吃。
太皇太后笑道:“子煜既然爱喝,杨满,再盛一碗上来。”
卞云心一惊,“母后——”
“两碗吧。”梁烨混不在意地将嘴里的花生咬得咯吱作响,“这三个月在宫外没能喝着,当补上了。”
太皇太后脸上的笑意微微一敛,“好啊,就按子煜说的来办。”
“是。”杨满应声而去。
卞云心捏着筷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强颜欢笑道:“烨儿,喝太多汤就吃不下饭了。”
“小孩子,胃口大,多喝些也无妨。”太皇太后拿起帕子轻轻印了印嘴角,“子煜近来长进颇多,哀家听闻河西郡云水决堤之事,子煜便处理得非常好,尤其是派去治水的那位百里大人,是百里家的幼子,原以为是平庸之辈,却不想还有如此才能,你该重用他才是。”
梁烨拿了块柔糕咬了一口,腻得皱了皱眉,“他手里没钱,又被疫病困住,回来也无甚用处。”
“既然你不喜,让他留在河西郡便是。”太皇太后缓缓道:“虽说承安如今是侍郎,但到底年轻,外放做个县令锻炼几年回来,想必能更好地辅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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