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会在这里见到堂弟。”不知道是十五还是十六的皇子开口,话里话外难掩那股纡尊降贵的意味。
太上鸿图脸上扬起了殷切的笑意,丝毫看不出他其实连眼前人是谁都没认出来。
他躬身行礼,脸上带着温吞的笑意:“下臣见过殿下。”
不知道是十五还是十六的皇子对他这般周全的礼数显然很是满意,点了点头,嘴上还客气道:“既是同族,何必多礼。”
太上鸿图心道,不知有没有人同这位十五还是十六说过,这样干,实在有些没诚意。
不过这位是堂堂皇子,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置喙,太上鸿图对自己的地位非常拎得清。
“十五哥来得倒是早。”女子从身后走来,扬声开口,打断了前方寒暄。“可惜来得再早,怕是也没有什么用。我记得你去年想强行拔出地阙,却是为刀气所伤,在床上躺了快半个月吧。”
太上鸿图终于恍然,原来是十五,不是十六啊。
十五皇子转过头,看向女子的神色带着几分不善:“十九妹来得也不晚啊,比起你连地阙的一丈之内都近不得,我总要强上几分的。”
“天下没有自知之明的蠢货,大约都是自认为比旁人强的。”女子反唇相讥。
同父异母的兄妹二人看着对方,齐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全然将太上鸿图忘在一旁。
对此,太上鸿图不但不觉得生气,反而松了口气,他笼着袖子,挂着温吞的笑意继续向祭典会场走去。
以他的修为与身份,也就只够在祭典上敬陪末座,不必被人盯着还能看热闹,太上鸿图其实很是满意。
踏入祭典会场,他的视线逡巡四周,陡然发现今年更热闹了许多。
对了,听说天下仙门应周天星辰阁之邀前来上京,此番天武卫祭典,皇族便也请了这些已至上京的仙门来观礼。
太上鸿图看着诸多身着不同门派弟子服的修士,其中一些门派,哪怕是他未曾踏出过上京一步,也隐约听说过其声名。
不过他全无上前攀谈的打算,将来时祖父耳提面命,多结识几位青年才俊的话尽数抛在脑后。
人一多,场面看上去难免有些混乱,太上鸿图费了些功夫才寻到自己的席位在什么方向,艰难地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还请几位沧澜门仙长见谅,不巧紫霞宗今日抵达,祭典座次便要改上一改。还请几位随我去一旁轩亭安坐。”宫中内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话中却没有什么转圜余地。
哪怕只听了这几句话,太上鸿图也猜出了前因后果。
紫霞宗应星辰令而来,只怕是今日才抵达,作为南域一大仙门,紫霞宗要前来观礼,宫中当然不会有一个不字。
不过人多了,席位便不足,籍籍无名如这沧澜门,便难免要受些委屈。
“等等。”便在这时,忽有人开口道。
太上鸿图将目光投将过去,只见身着皇子冕服的青年缓缓走来,对内侍道:“怎可这般慢待沧澜门道友!”
话说得大义凛然,目光却难以掩饰地流露出觊觎之色。
这是……二十一还是二十?哦,这种下流的眼神,应该是跟当今那位陛下最像的二十皇子了。
太上鸿图看向沧澜门修士,眼中随之闪过惊艳之色。沧澜门此番来了不过名修士,容色皆是十分出众,就算身在皇族,见惯了天下绝色,太上鸿图此时仍旧不由为之失神一刹。
怪不得这位二十皇子会出面,他一向是色中饿鬼。
“道友,如今席位不足,不如你与我同坐共饮如何?”二十勾起自以为风流的笑意,向沧澜门中颜色最好的少女开口道。
他不会想到,自己开口相邀的,正是刚刚一统了北域,令无数大妖俯首称臣的妖尊。
太上葳蕤抬眸看着眼中含了几分下流意味的青年,神情淡淡。
一旁的濮阳鸾却是皱起了眉,竟敢对师姐不敬!
换作自己被调戏,她大约不会这般生气,但对太上葳蕤有分毫不敬,她都是不允的。
此时濮阳鸾和楼玄明都将修为压制至金丹,太上葳蕤也只显露出元婴境界,这般修为放在上京,实在有些不够看。
青年直勾勾地盯着太上葳蕤,见她不说话,更觉心痒难耐,竟是直接向她伸手抓来。
“二十殿下,方才我见七皇女正在寻你。”太上鸿图顶着一张微微有些丧的脸挤了上前,挡在了太上葳蕤面前。
他并不算个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情,但今次天武卫祭典毕竟是他祖父主持,若是出了什么事,他祖父脸上也不好看。
而这位二十皇子的混账性情他也有所耳闻,只是元婴境的修士,恐怕难以在他护卫手中保全自身。
七皇女与二十同母所生,性情刚正,他对这个姐姐一向敬畏,希望借她的名字能唬住好色无能的二十。
果然,听了他这话,青年脸色顿时为之一变,若是被七姐看到,他少不得又要被教训一顿。不过这般绝色实在难得……
便在这时,濮阳鸾微微勾起指尖,十重光明境无声笼罩在青年身上。
下一瞬,他便为幻境所惑,带着一脸急色离开。
见此,太上鸿图不由松了口气,两条下撇的眉毛于是看上去更丧了。要是二十死活要对这位女修下手,他也拿一个皇子没有什么办法。
方才席位之事,太上鸿图也听得分明,此时便顺口对太上葳蕤等人道:“轩亭视线偏僻,若是位不介意,不如同我挤一挤?”
听他如此说,濮阳鸾有些意外,她看向太上葳蕤,轻声道:“师姐?”
太上葳蕤淡淡颔首,见此,濮阳鸾便向太上鸿图拱手一礼:“那便叨扰阁下了。”
太上鸿图主动提出这一点,内侍自然不会有意见,见这几人修为平平,又无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也无心多留,行过一礼便退下了。
太上鸿图领着几人向自己的座次走去,凭着太上这个姓氏,他所处席位也胜过沧澜门原来被安排的许多。
“在下太上鸿图,不知道友怎么称呼?”太上鸿图主动向楼玄明报上了名姓。
竟还是皇族中人?楼玄明挑了挑眉,口中回道:“沧澜门门下,玄明。这是阿鸾与我师姐。”
太上鸿图的目光落在他身侧一直未曾开口的少女身上,沧澜门人之中,显然是以她为主的。
不过一眼,太上鸿图便识趣地收回视线,初初相识便盯着人看,未免失礼。
落座之后,楼玄明低声对濮阳鸾道:“你对那个二十皇子做了什么?”
他很清楚太上葳蕤在濮阳鸾心中的地位,所以也可以肯定,她绝不会轻易放过那位胆大包天的二十皇子。
“那你呢?”濮阳鸾反问。
楼玄明挑了挑眉,没有否认,敢对师姐不敬,总该付出些代价才是。
“不过是帮他清心寡欲上一年半载罢了。”楼玄明风轻云淡道。
玄微命术,颇有些玄妙之用。
濮阳鸾勾了勾唇角:“我做了什么,你再等上片刻便能亲眼看到了。”
两人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太上葳蕤的眼睛,所以她顺手为他们抹去了出手的痕迹。
妖尊可从来不是什么圣人。
太上鸿图未能听到楼玄明和濮阳鸾这番话,所以他也丝毫不知,自己身旁坐了怎样危险的几个人。
第231章
对身边人的危险性毫无所知的太上鸿图顶着一张有些丧气的脸, 对楼玄明道:“这里虽离祭台远了些,不过视线还算不错。”
说着,主动将桌上灵果分给了楼玄明几人,自己也取了枚, 随手用袖口擦了擦, 便咬了下去。
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楼玄明挑了挑眉,看来太上皇族中, 也并不全是讨人嫌之辈。
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寒暄几句之后, 楼玄明与太上鸿图也未曾再多说什么, 只安心等着祭典开始。
随着时辰渐晚,嘈杂议论声也渐渐低了下来, 在场之人各自入席。夜色溶溶, 孤月高悬, 明灯亮起, 映得园中恍如白昼。
“陛下到——”
一声拖长的呼喝响起,只见宫女内侍簇拥着太上皇朝如今名义上的掌权者行至前来。
太上殷身形实在不算高大, 沉迷酒色而发福的肚子将玄黑的冕服撑起, 怎么看都少了几分君王应有的威严。
不过,他也的确只是个摆设罢了。
在太上殷出现之时,席上众多太上皇朝的朝臣俱都起身行礼,就算是个摆设, 他们终究还是要敬着的。
至于并非中域出身的修士,自然不必如此,只需抬手行礼即可,他们又不是太上皇朝的臣民。
太上殷对此也不敢有什么意见, 坐在这里的,可还有不少修为在渡劫甚至合道的大能,这礼他们敢行,他也没胆子受。
若非久闻太上皇朝霄云帝女声名,对追随于她的天武卫和名刀地阙感兴趣,这些大能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随太上殷一道前来的,还有周天星辰阁众人,却是恰好在半路遇上了。
为首青年身着白袍,袍上以银线绣出星轨,他面上不见什么表情,一双眼幽深难测,其中像是有星河流转。
他便是周天星辰阁神子,沉月。
在他身后,数名周天星辰阁弟子同样身着白袍,有超然物外之姿。
太上葳蕤的目光落在沉月一行身上,如今众人视线都投诸过去,她在其中也不显得突兀。
冷眼看着周天星辰阁弟子,太上葳蕤并未贸然动作。
她还算有耐心。
太上殷在美貌宫女的搀扶下于主位落座,看着自己来得整整齐齐的二十多个儿女,心中满意地点了点头。
至少在子女这一点上,自己比起父亲强上许多。
目光往下,见了下首第一空缺的席位,太上殷面上神情几不可见地沉了几分。
天武卫——
天武卫上下连太上非玦都不放在眼中,更何况他这个除了贪花好色什么也不会的儿子。
对此,太上殷心中自是极不痛快的。
不过如今天武卫大将斛律已是合道大能,即便太上非玦当面,对他也需礼让三分,太上殷这个有名无实的帝王在他面前,就更不要想摆什么君上的架子。
朝中上下皆知,斛律效忠的,始终只有已经离开的太上霄云。
如今祭典时辰未至,斛律便也还没有到,毕竟他一向不喜与人交际的场合,从来都是踩着点儿到的。
少看那武夫两眼,自己还能顺顺气,太上殷压下心中不悦,同一旁坐下的沉月叙话。
目光不住往他身后容色上佳的周天星辰阁女弟子身上瞟,不过碍于身份,也只能看看罢了。
就在这时,已经入座的二十三皇子忽然站起身来。
在众人都跪坐下身的情形下,他这般举动看起来实在很是显眼。
楼玄明看了濮阳鸾一眼,觑着她嘴角些微笑意,立时便明白这与她脱不了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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