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洵握紧了手,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救下阿瑾!
容玦捕捉到了他眼中决心,神情沉凝。
无数苍栖州修士都将目光投向这方,容玦心中清楚,若是容洵执意要保住泠竹性命,便是逆势而为。
但他同样也清楚容洵的性情,自己这位叔父,绝不会眼看着阿瑾殒命。
“容洵,你乃堂堂渡劫,要护送我离开应当不难才是!”天水阁长老面上扬起得意冷笑,容洵的态度已经让他看到了希望。
容洵呼吸一滞,没有立时作答。
容玦心中微沉,若是叔父当真为阿瑾护送一个作恶多端的天水阁洞虚离开,清溪容氏定然会为千夫所指。
如此,分别是与整个苍栖州修士为敌!
不管是为了清溪容氏,还是自己,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
‘……你发誓,会带阿瑾平平安安地回家!’
‘若你不能做到……’
‘若你不能做到……死后黄泉碧落,我都不想再见你,你爹娘泉下有知,也绝不会原谅你!’
这几句话回荡在脑海中,容玦指尖微微颤抖着,但在容洵答应天水阁洞虚之前,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体内心法运转,本命长剑浮现在面前,容玦拂袖,长剑破空,锋芒凛冽。
第207章
谁也没有想到, 身为兄长的容玦,会对自己的亲妹妹痛下杀手。
长剑刺入心脏的那一刻,泠竹猛地睁大眼, 不可置信地看着下方之人,剧痛袭来,喉中溢出破碎的哽咽, 她闭上了眼。
就连天水阁洞虚也未料到会有此变,掐住她脖颈的手下意识一松。
泠竹的身体向后倒了下去,就在这瞬息之间, 容洵拂袖, 身形已经出现在高楼之上。
对于渡劫修士而言,只是瞬息的怔愣, 便足够改变许多事。
容洵一掌击退天水阁洞虚, 见势不妙, 他飞身退去, 全然没有与容洵交手的打算。
他已经失了筹码。
容洵没有追上去,他抬手抱住泠竹, 颤声唤了一声:“阿瑾……”
体内灵力运转, 源源不断地汇入泠竹心口, 护住了她的心脉。
鲜血勉强止住, 容洵自纳戒中取出一枚丹药, 小心地喂泠竹服下。药力化开, 强行延续下她的生机, 却无法减轻心脉尽碎的痛苦。
同时, 随着心脉破碎,她体内元婴也显出溃散之势。
容洵勉力为她捡回一条命,却无力再阻止她修为的溃散。
泠竹的气息自元婴一重重跌落, 她感知到这一切,徒劳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不——
丹田内灵力散去,最后,她的修为跌落得只在炼气之间。
当年,容玦将泠竹体内幽冥寒毒引渡于太上葳蕤,令之免受寒毒之苦,未曾损伤修为资质,而今日,他又一剑贯穿她的心脉,让她心脉断绝,修为溃散。
若非容洵及时施救,泠竹大约难逃一死。
但就算是如此,生死之间,她被毁去修为,而心脉尽碎这样的伤势,并非能轻易治愈,想重修回修为更不知需要多少年。
泠竹不明白容玦为什么会对她动手,他是她哥哥啊!
他理应护着她的,却选择亲手杀了她!
当日送她去天水阁时,他明明答应过,会接她回家,他明明答应过的!
泠竹微微动了动唇,眼角泪水静默滑落。
太上葳蕤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一切,面上不见任何情绪。
体内灵力恢复有半数,她身形闪动,已然出现在高楼之下。
容玦距她不过数丈远,本命灵剑呼啸而回,被他握在手中,剑刃鲜血滑落,那是他亲妹妹的血。
无数道视线也随之而来,数名渡劫都在周遭,见太上葳蕤举动,神色各异。
妖尊想做什么?
容玦的目光从剑刃上移开,落在太上葳蕤身上,哑声道:“十年不见,妖尊此来,当是为旧事了。”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而听到他这句话,周围修士神色各异,清溪容氏的少主,竟然与妖尊是旧识么?
“陈年旧事,理应了结了。”太上葳蕤语气中不带什么起伏,风吹鼓袍袖,衣上血迹鲜红灼目。
“少虞——”高楼之上,容洵失声唤了一句。
容玦并不意外,他早已预料到,即便自己对泠竹动手,容玦仍然会如此行事。
少虞——
这个名字,对大多数修士而言,实在有些陌生。
世人皆知,妖尊名为太上葳蕤,镜明宗掌尊,为何会唤她少虞?
“大师姐!”身着镜明宗弟子服的赵立听到这句话,不顾一切地从远处奔了过来,他没认错,她就是大师姐!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有人忽然记起了五年前镜明宗那场掌门寿宴。在应如是亲自打上镜明宗后,镜明宗大师姐与清溪容氏的纠葛,就再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此一来,应如是口中师侄岂不就是妖尊?!
镜明宗默默无闻的大师姐容少虞,竟然就是一手推动了天水阁覆灭的妖尊!
这个消息,无论让谁听来,都会觉得难以相信。
清溪修士中,赵立父亲的脸色忽地变作铁青,他不是让这臭小子乖乖待在镜明宗么!
可惜在无数修为高于自己的大能面前,他实在没有勇气这时候上前教训儿子。
赵立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他定定地看着太上葳蕤,眼眶发红:“师姐……”
太上葳蕤记得他是谁,她的记性一向还算好。
“如今我已不是镜明宗弟子。”
“但在我心里,大师姐永远都是大师姐!”赵立震声回道。
当年曾在云湖地宫受太上葳蕤施恩的清溪修士也认出了她,当日,若没有太上葳蕤,他们或许都会被困死在其中。
彼时何曾有人想到,十年后再遇,会是这般光景。
容洵挡在容玦面前,向太上葳蕤俯首一礼:“妖尊,从前种种,是清溪容氏有错在先,妖尊要如何还报,洵愿一力承担。”
容玦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长兄已逝,不教之过便在于他。哪怕容玦对泠竹痛下杀手,容洵也无法对他弃之不顾。
至少,他应该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太上葳蕤并不为他这番苦心动容,抬手拂袖,容洵的身体便被一股巨力推开,他方才为救泠竹,本已耗费了不少灵力。
她与容洵的恩怨,早已在前世结清,便不必留待今生来算。至于容玦,他今生欠她的,还未能了结。
容洵稳住身形,想阻止太上葳蕤,却被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看向闻人颜,容玦与闻人昭越已然定下婚约,如今,她理应出手相助才是。
闻人颜无动于衷,这桩婚事不过是利益交换,她无意为了一个容玦,在此时与太上葳蕤对上。
“容掌门,做错了事,本就该付出代价。”闻人颜语气凉薄。
太上葳蕤抬步向前,她走得并不快,但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容玦心上,不可名状的恐惧攫取住他的心脏,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勉强挺直脊背,手指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隐隐发白。
一枚灵光流转的丹丸缓缓浮在空中,哪怕身在数丈之外,也能感知到其中蕴含的凛冽寒意。
“你应当知道,这是什么。”太上葳蕤冷声开口。
容玦语气艰涩:“幽冥寒毒。”
“这是存世的最后一枚。”
是她特意为容玦留下。
不过不同在于,这一枚,没有解药。
珠珠随萧玉虚学习丹道,要略微改一改幽冥寒□□,对她而言并非难事。
服下这枚丹药的人,终其一生都要寒毒所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经脉被寒毒侵蚀,修为倒退,一日日沦为废人。
“为什么不杀了我?”容玦收紧了手。
太上葳蕤脸上勾起几分讥嘲笑意:“当日你引渡幽冥寒毒后,留本尊一命,而今,本尊也留你一命。”
昔日容玦如此,或许并非好意,今日太上葳蕤如此,也并非好意。
“妖尊!”容洵见此,屈下一条腿,半跪下身,“我愿代玦儿服下幽冥寒毒——”
对于修士而言,资质衰退,修为逐日跌落,大约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容玦紧绷的下颌动了动,他终于开口道:“叔父,这是我的因果。”
当日他种下因,那么最后的苦果,也只有自己来尝。
抬手取过丹丸,容玦放入口中,顿时便有一股寒气滑落肺腑,随之浸入骨髓。
他身上本就还有旧伤,在服下幽冥寒毒之时,牵动旧伤,体内灵力涌动,不过片刻,气息已经跌下化神。
容玦强忍住寒毒侵袭的痛苦,接下来的时光,他便要一次次体味着自己的境界向下跌落,直至完全沦为废人。
只是想一想如此情状,便足以令在场修士不寒而栗。但没有人指责太上葳蕤不该这么做,她不过是将容玦曾经加诸于她身上的,尽数奉还。
太上葳蕤转身,没有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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