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就是药庐,太上葳蕤将早已准备好的玉简递给燕愁余:“这是修补无妄海底封印的阵纹,你趁这几日看一看。”
她和巨鲸约定,三月之后便要去修复无妄海下的封印,三月时间门虽然够她突破元婴,但要修复封印,还要燕愁余相助。无妄海那只深渊巨鲸修的是天赋神通,对于阵法一窍不通,是指望不上的。
“别忘了顺手炼制些妖族所需的低阶丹药。”
燕愁余接过玉简,见她就要离开,叹了一声:“葳蕤,用完就扔,未免有些薄情了。”
幸好他这三百多年将七个师父的本事都学了一些,否则还真应付不了眼下情况。
“本尊向来如此。”太上葳蕤没有回头,淡淡道。
燕愁余叹了一声,故作姿态道:“薄情也罢,只不要始乱终弃就好。”
太上葳蕤回过头,似笑非笑看向他:“飞霜君若想自荐枕席,本尊身边尚有一夫人位空缺。”
燕愁余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脸上不由染上一层薄红。
太上葳蕤弯了弯唇角,眼中现出几许真切笑意。
“记得阵纹要在三个月内学会。”
说罢,她向明光殿行去。
燕愁余失笑。
望着她的背影,少年唇角不自觉地上挑,脸上薄红淡去,他收起玉简,走入了药庐之中。
金乌西沉之时,水十七依依不舍地从天心玉矿脉中走出:“再给我半个时辰,我还能多挖十斤天心玉。”
他身后是几只生得有些奇形怪状的妖族,相比之下,神情有些垂头丧气。
天心玉的硬度,即便是金石也完全比之不上,哪怕是金丹修为的水十七,用了半日,也只挖出了不到百斤。
辛苦半日只挖出三五十斤天心玉的妖族,觉得自己今日一定是赚不了多少灵石了。
裴行昭脸上不见什么表情,确定过重量,对自己面前的萤蓝水母道:“九十七斤,天心玉市价每钧一千五百下品灵石,价值四千八百五十下品灵石,你今日所得计四百八十五枚下品灵石,可有异议?”
裴行昭的祖父曾为晋国名臣,就算举家被流放,有祖父教导,裴行昭最基础的数算还是没有问题的。
在他说话时,水十七将八只触手都用上了还是没算明白,不过听到四百八十五枚灵石的时候,便再也顾不得其他。
四百八十五?!这么多!
水十七接过装了灵石的锦袋,在短暂的呆滞之后,八只触手都欢喜地狂舞了起来,周围众妖也都用羡慕的眼神看了过去。
这些妖族干得还算卖力,其中最少,也赚了有两百灵石左右。
抱着灵石,水十七一路飘过了小孤山,整只水母都因为兴奋现出淡淡绯色,几只触手浮在空中,很是荡漾。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当圆月高悬于夜幕之上时,山林之中一片恬然静寂。
太上葳蕤走下藏书楼,月色洒落,披在她肩上,有种朦胧而圣洁的美。
山风扬起裙袂,山巅之上的阵纹已经有了雏形,在极品灵源的作用下,四周灵气比起之前浓郁了许多。
她已经在晋升元婴的边缘,大约在这一两日间门便能突破,神识延展过山巅,这一刻,绘在各处的繁复阵纹都现在太上葳蕤眼前,只需心念一动,便能触动禁制。
就在这时,星星点点的光芒出现她的感知中。
太上葳蕤抬眸,那里是——
第78章
山崖边, 燕愁余掐诀施了个小**术,细密水滴洒落,地面嫩绿草叶沐浴着雨露, 更显出几分精神。
燕愁余见她前来, 忽然想起白日的对话, 摸了摸鼻尖:“你怎么来了?”
太上葳蕤挑眉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着崖边草叶:“这是你之前种下的灵种?”
“不错。”燕愁余点了点头,“没想到这么快便长了出来。”
在灵气稀薄的昆墟,灵种的生长速度这样快,实在让他觉得有些惊讶。
“你也辨识不出这是何物?”太上葳蕤开口问道。
燕愁余负手而立:“这确实是一种我至今不曾见过的灵草。”
不曾见过,自然也就不知其效用为何。
而崖上长出的这些灵草, 看上去竟是与寻常野草没有什么区别, 若非其中有微弱的灵气波动,实在很难让人分得清。
太上葳蕤蹲身摘下一枚草叶,方才她感受的灵光,分明是从此处而来, 和这些不知为何的灵草,有什么关系?
她盯着手中草叶, 似有些出神, 许久,忽然开口:“祝余草。”
燕愁余看向她:“祝余草?”
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 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余,食之不饥。 (注一)
“你识得这些灵草?”祝余草生在上古, 在洪荒破碎之后,已经没有出现过,是以燕愁余不曾识得。
太上葳蕤沉默片刻,终于缓缓开口:“我本不该识得的。”
在她现在所拥有的记忆中,原本是没有出现过祝余草的,那她为什么会认得祝余草?
到了这一刻,太上葳蕤终于意识到,她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她究竟为什么会回到七百年前?
无数纷乱的画面从太上葳蕤眼前飞掠而过,手中草叶滑落,她闭上了眼。
“葳蕤!”燕愁余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太上葳蕤很久没有想起前世那些事了。
画舫行在水面,船上柔曼的轻纱垂下,如同天青色的烟雾。
丝竹之声自画舫之中传来,宛转悠扬,如昆山玉碎,凤鸣不止。
几名舞姬身姿柔媚,旋身之时绯红的衣袂扬起一个弧度,像是天边云霞。
下方坐着数名修为不一的修士,生得肥头大耳的中年修士居于正中,手里握着酒盏,一张脸笑起来看似十分无害。
不远处,青年跪坐在桌案前,姿态随性。他拿起酒壶,那只手骨节分明,清澈酒液倾倒在盏中,青年握住酒盏,自斟自饮。
他着一身白衣,似有霜雪之色,哪怕唇边噙着浅淡笑意,也让人觉得可望而不可即。
“飞霜君觉得今日歌舞如何?”有人看向青年。
燕愁余笑了笑:“自是极好。不过——”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比不上这集日月精华所酿的玉露酒。”
他举起手中酒盏,一双桃花眼带着几分笑意,让人不由生出一种极是温柔的错觉。
周围几名女修都忍不住投来几许目光,修士洗筋伐髓之后,相貌大都不会太差,不过如燕愁余这般容色,还是难得。
可惜这位飞霜君不愿与她们亲近,只好趁如今多看上两眼。
乐声愈急,舞姬的动作也越来越快,翻飞的裙袂用金线绣了馥郁牡丹,在上方泄落的天光下折射出耀目的光彩。
便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女子飞身而下,绯红舞裙碎裂,露出一身玄衣。墨色丝弦破空,她半张脸上覆着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如寒夜星辰般的眼,清冷漠然。
乐声停了,数名乐师舞姬脸上现出惊慌之色,画舫之中顿时乱作一团。
瞬息之间,女子已经到了肥头大耳的中年修士面前,他脸上没了笑意,掌心一拍桌案,庞大的身形丝毫不显笨重,飞身向后退去。
丝弦交织在空中,尽数落向中年修士的要害,他侧身躲闪,随即伸手抓住丝弦,用力一拽。
女子踏过他的右肩,借力躲开,收回了丝弦。
就在电光石火之间,丝弦缠绕着卷住中年修士的脖颈,在灵力作用下坚韧无比。
一切发生得太快,一旁修士只觉眼花缭乱,根本来不及出手。
中年修士一张脸涨红,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狠意,擒住女子左肩,手中用力。
他毕竟是化神修士,全力之下,女子肩上传来一阵剧痛,她眼中却不见任何波动,指尖微动,另一条丝弦径直刺向中年修士丹田之处。
一道灵力自半空袭来,竟是直接断开丝弦,女子抬头,对上燕愁余噙着浅淡笑意的眼神。
中年修士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嘶声道:“飞霜君,快帮我擒下这刺客!”
他飞快退开,望向女子的眼中满是忌惮,方才只差分毫,他就要丢了性命。
“保护主上!”周围护卫终于反应过来,将中年修士团团护住,其余人齐齐扑向女子。
刺杀的最好时机已经错过,女子没有犹疑,收回丝弦,躲过无数道来自不同方向的灵力,身形诡谲。
中年修士开启画舫上的禁制,女子运转全身灵力,强行破开禁制,阵纹碎裂,她唇边流下一丝血线,从窗中跳出,消失在江水之中。
“追!”
夜色降临,天边无星无月,江水静默流动,水面下有暗潮汹涌。
山洞中,女子包扎好肩上伤口,玄铁面具下的神情晦暗不明。
身为玄阴最好的刺客,每次刺杀之前,她都会做好完全的准备。但这一次,她并不知道今日阻止自己的人是谁,
回忆起青年含笑的神情,女子眼神微冷,真是个麻烦。
山洞中燃起火堆,火焰晃动,女子忽然冷声开口:“出来吧。”
听到这句话,燕愁余摸了摸鼻尖,自暗处走了出来。
他对自己隐匿气息的本事原是有几分信心的,不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女子站起身,丝弦缠绕在指尖,冷冷地看向来人。
不过瞬间,几道丝弦席卷而来,燕愁余身形缥缈,穿行过交织的丝弦之间,显得游刃有余。
“姑娘为何要杀西门家主?”他含笑问道,“他虽然唯利是图,但到现在,还不曾做过十恶不赦,需以死谢罪的恶事。”
“刺客杀人,何曾需要理由。”女子冷声回道。
“刺客杀人,终有一日,也会被别人所杀。”燕愁余叹了一声。
女子冷笑一声:“想杀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燕愁余握住来势汹汹的墨色丝弦,太上葳蕤借力而起,身形鬼魅,指尖如玉,径直刺向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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