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掠过一道剑光,一身玄衣的执法堂弟子从天而降,高声道:“容少虞何在?!”
听了他的话,众人将目光投向后方的太上葳蕤,发生了什么事?
太上葳蕤抬眸看向神情冷峻的执法弟子,没有说话。
“掌教有令,请大师姐速往日月殿。”执法弟子抬手一礼,“请大师姐跟我来。”
太上葳蕤淡淡道:“我知道了。”
她从执法弟子身边走过,素白裙袂扬起,不染纤尘,那双眼凉薄得不见任何感情。
“师姐,我御剑带你去日月殿,会快上许多……”执法弟子不由皱起眉,炼气境界的灵力,是不足以浮空从扶余岛去镜花岛的。
“大师姐已经筑基了。”他身后的少女忍不住开口道。
执法弟子一惊,面上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既是掌教传唤,作为他的弟子,太上葳蕤理应立刻前去日月殿,不可让师尊久候。
但她却如来时一样,不疾不徐地离了玄光塔,坐上了湖边竹筏。
“不知仙长要往何处去?”老叟向她俯身一礼,恭敬道。
镜明宗这些送人渡水的杂役,多是无法修炼,毫无修为的凡人。
“去镜花岛。”太上葳蕤不疾不徐地开口,丝毫不急着赶去日月殿。
她已经大约猜到容洵让她去日月殿的原因。
濮阳烈在她手中吃了那样大的亏,以他的性情,大约是迫不及待地去告状了。
若她记得不错,濮阳氏有一旁支之女,正好与镜明宗元婴长老结为道侣,长居镜明宗。也是因为这个缘故,镜明宗和濮阳氏才有了联系。
竹筏漾开水波,徐徐向镜花岛而去。等太上葳蕤到日月殿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在她走入大殿时,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她身上。
容洵端坐在大殿上方,容玦与他生得很像,不过比之容玦,容洵身上更多几分侠气。正是因为如此,他不像一派掌门,更不像化神大能,反而像行走在天下间门的游侠。
此时他摆出一副严肃神情,在外人看来,倒是颇有几分掌门的威严。
容洵不过百余岁,却已有化神修为,这样的资质,就算在整个东域,也属难得。所以镜明宗上一代掌门在陨落前,将掌门之位传给了这个最小的弟子。
这是太上葳蕤回到七百年前之后,见容洵的第一面。
而在重生前,太上葳蕤见容洵的最后一面,是在镜明宗倾覆之前。
妖尊发兵东域,不过数日之间门,苍栖州便有数郡沦陷。彼时,镜明宗已经取代天水阁,成为苍栖州第一宗门,作为镜明宗掌教的容洵自是义无反顾地率人族修士抵抗妖族。
师徒二人时隔多年再见,一个已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北域妖尊,一个则要领东域修士抗击妖尊。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少虞!’容洵站在城头,远远看着车辇之中被蛇鳞掩去一半面容的女子,失声呼道。
他认出了她。
可容洵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曾经的弟子,镜明宗名不副实的大师姐容少虞,再次踏足东域时,已经成了万妖俯首的妖尊。
不过早在很多年前,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什么容少虞了。
车辇后的太上葳蕤冷淡地向他投向一瞥,蛇瞳中只见一片森冷的漠然。
‘攻城。’
冰冷的两个字散落风中,随后,千万妖族争先恐后地扑向高大的城墙。
这一战,东域一败涂地。
容洵为掩护剩余的东域修士撤退,为妖族所俘。
‘少虞,你还活着……’他被押在太上葳蕤面前,眼中却带着几分希冀。
太上葳蕤俯视着他,面上蛇鳞在天光下泛着冰冷寒芒。
‘容少虞已经死了。’她开口,声音低沉喑哑,‘你亲眼,看着她死的。’
在听到这句话后,容洵好像在一瞬间门苍老了许多,他颓丧地低下了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是啊,他曾经,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不过一瞬的恍惚,太上葳蕤的思绪再次回到日月殿中,目光掠过容洵身边的泠竹,眼神微冷。
泠竹如今不过十五岁,脸上稚气未散,比起濮阳鸾的温柔,她身上更多了几分被保护得太好而有的天真烂漫。
她是容洵最看重的小弟子,即便私闯禁地重伤,容洵怪的,依旧是身为大师姐的太上葳蕤不曾看护好她。
在容洵下首,姓季的元婴长老相貌清隽,眼中隐隐带着几分无奈,在他身旁,自然就是其出身濮阳氏的道侣濮阳文英和濮阳烈。
看着太上葳蕤走进殿中,濮阳烈眼神阴狠。
“容掌门,你这位弟子,真是好大的架子,让我们这一殿的人等了她足足半个时辰!”濮阳文英阴阳怪气地开口。
她坐在这儿半个时辰,盏中的茶都快凉了。
容洵挑了挑眉,没有说话,他对濮阳家的人,向来好感欠奉。就说今日吧,气势汹汹地来了他这日月殿,却不说有什么事,一定要等少虞来。
这反客为主的姿态,怕是忘了这里是镜明宗,而非濮阳家。
他如此反应,濮阳文英脸色便显得更难看了,还是泠竹开口劝道:“大师姐许是有事耽搁了,还请濮阳姑姑消消气。”
濮阳文英冷哼一声,太上葳蕤却不在意她的脸色,一语未发,径直在她对面坐下。
濮阳文英见她如此动作,不由大怒,厉声道:“难道镜明宗没有教过你礼数吗?长辈在此,你不曾行礼问候,倒是自顾自地坐下!”
太上葳蕤抬眸,嘴角微微挑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道:“怎么,濮阳氏的规矩,是要跪着说话?”
“我生来父母双亡,没有什么长辈,你若是想做晚辈,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
泠竹不由笑出了声,见濮阳文英看过来,她连忙低下头,只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放肆!”濮阳文英被太上葳蕤一番话气得脸都青了,她脑中一热,当即站起身来,挥手向太上葳蕤落下一道灵力,想教训她一二。
这一刻,容洵的神情不由冷了下来,他拂袖一挥,便轻易化解了这道灵力。
“濮阳夫人,这里是镜明宗,不是濮阳家!”容洵冷声警告,“你在本尊的日月殿中,对本尊的弟子动手,是什么意思?”
他甚少自称本尊,如今这样说,显然是真的怒了。
在化神期的威压下,不过金丹的濮阳文英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还是季长老站起身,向容洵一揖:“文英性子急,还请掌门见谅。”
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濮阳文英有些悻悻地坐了回去,算是揭过了此事。
容洵也没有耐性再与她浪费时间门:“如今少虞也来了,你们到底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濮阳文英闻言,有找回了几分底气:“我此行来,是为向容掌门讨个公道!”
“你的好弟子容少虞,今日竟然敢对我侄儿动手,还险些伤了他!烈儿可是我兄长的独子,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她容少虞可担得起责任!”
濮阳文英和濮阳烈的父亲并非亲兄妹,但同出一族,称一句兄长也不算错。她这样说道,语气中带着明晃晃的威胁。
容洵听完,挑眉看向濮阳烈:“濮阳公子不是已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吗?少虞前日才刚刚突破筑基,怎么会伤了他。”
太上葳蕤筑基之事,他当然是从濮阳鸾那里得知的。容洵拉不下脸来对弟子道歉,只能从濮阳鸾口中知道太上葳蕤的动向。
濮阳烈不免有些难堪,在动手之前,他全然没有想过自己会说给镜明宗这个最没用的大师姐。
“自然还有那个濮阳鸾!”不过转念,濮阳烈便找到了借口,濮阳鸾竟然敢管他的闲事,也该受些教训!
濮阳文英听罢,柳眉倒竖:“容掌门养的好弟子,在欺负人时倒是齐心得很!”
她说话这样不客气,容洵却笑了笑,缓缓道:“多谢濮阳夫人夸奖,本尊门下弟子,理当如此。”
她哪里是在夸他们!濮阳文英被他这话气得呼吸一滞。
“容洵,依照镜明宗门规,无故伤人,该鞭二十,禁闭水牢三日!”她开门见山道,余光冷冷地觑向太上葳蕤。
容洵的神情不由冷了下来:“这不过是你们的一面之词罢了。”
“今日目睹此事的不止一人,你尽管传唤他们来问便是!”濮阳文英应声道。
容洵沉默下来,若是少虞和阿鸾当真无故伤人,即使他是镜明宗掌门,在濮阳文英面前,也很难袒护她们。
他不免有些为难。
以濮阳烈的身份,容洵不可能强行施法窥探他的记忆,那么今日发生过什么,能作为佐证的,便是旁观者所述。
“容洵,今日之事,你必须要给我濮阳家一个交代!”见他不言,濮阳文英带着几分得意道,“否则濮阳家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容掌门若是下不了手,不如由我来代劳!”濮阳烈开口,眼中闪烁着阴狠的光芒,一张原本还算端正的脸,看上去令人厌恶。
他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濮阳烈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在他对面,太上葳蕤缓缓收回手。
殿中众人谁都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一时来不及阻拦,濮阳烈便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巴掌,左脸顿时高高肿起。
显然,太上葳蕤丝毫没有留手。
打得好!容洵在心里暗暗叫好,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你——”濮阳文英瞪着太上葳蕤,气得胸.口起伏,却说不话来。
她转头看向容洵:“你可看到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都敢对烈儿动手!”
容洵偏袒道:“少虞脾气急,不过是一个巴掌而已,堂堂濮阳氏的公子,还会计较这种小事吗?”
濮阳文英气结:“容洵,你当真不惜得罪我濮阳氏,也要包庇自己的弟子?!”
“我师姐不曾做错事,又何谈包庇!”少女清脆的声音自殿外传来。
——
容玦常来镜明宗,住的都是当年他母亲的弟子居。花田中,他坐在案几前,身旁红泥小炉中滚着沸水,他抬手,斟水煮茶,姿态风流。
“容师兄。”濮阳鸾带着容貌娇美的少女走入花田,俯身向他一礼。
容玦没有起身,他看了一眼濮阳鸾身后低着头,显得有些怯懦的少女,含笑道:“阿鸾行如此大礼,可是有事要求我?”
濮阳鸾起身,微赧道:“果然瞒不过容师兄。”
容玦笑了一声,示意她坐下:“不急,先尝尝我刚煮的茶。”
濮阳鸾蹲身跪坐在他对面,捧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抬眸笑道:“师兄的茶果真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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