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若是再找一个混账夫君,那可真就千难万难没法过下去了。
敏若握着秀若的手,想了想,又道:“你的想法,你可以与阿灵阿说说。他虽年幼,却是很沉稳的,与你又一向亲厚,嫡额娘听他的也多些。法喀与我说阿灵阿对你的婚事很上心,在法喀走前还特地托他注意军营里有没有品性好、有能耐、与你年岁相仿的年轻子弟。”
而云升其人文武平庸,敏若记得他在原身前世也不过是作为康熙用来制衡宗室的棋子,才进了侍卫处领了内大臣衔。
他显然是不符合阿灵阿挑姐夫的标准的。
秀若听敏若这样说,擦擦眼泪道:“我、我再想想罢……”
她有些不愿意将事情说给弟弟办,遏必隆早逝,这些年她半个姐姐半个娘地对阿灵阿,护犊子得很,也将阿灵阿视为了半个儿子,怎会愿意让弟弟为自己的婚事恼心。
敏若打断她道:“别想了,弟弟养这么大是做什么用的?就是拿来办事的啊!嫡额娘听阿灵阿的,你告诉他他准有主意,你越是瞒着他,往后他知道越该懊恼后悔,如今你叫他能帮上你一点,他心里才该欢喜呢。”
她顶看不惯这种拿弟弟当儿子养,养着养着养成心里娇宝贝的,阿灵阿今年过了年也十二了,再过几年就该议亲的年龄了,秀若还拿他当孩子看呢。
这么下去,岂不是到老了在秀若心里他还是个几百个月的小宝贝?
秀若也不知被敏若说动没有,缓缓点了点头,敏若知道光从她这安排不行,干脆安抚了一下她,稍后便去前殿书房里写了封信,大致将此事缘由经过写清楚,叫乌达嬷嬷转交给阿灵阿。
巴雅拉氏和秀若都把阿灵阿当孩子看,巴雅拉氏给秀若相看云升这事没告诉阿灵阿,秀若瞧不上云升不喜欢这门婚事,也没告诉阿灵阿。
可阿灵阿确实已经很大了,按照当下的世情,即便以他十二岁的年龄,能做的事情也远比巴雅拉氏和秀若要多。
他享受了这么多年秀若对他的关爱与呵护,本该有所回报。
敏若觉得无论兄弟姊妹间长大了最好的相处方式应该是相互扶持,而不是只有单方面的付出与一个人的获得。
而且秀若这件事,她对巴雅拉氏能做得有限,想让巴雅拉氏心甘情愿地放弃云升这个“金龟婿”,最好还是阿灵阿出面。
秀若低着头不言语,好久才对敏若道:“三姐……谢谢你。”
“谢什么?一家姊妹。”敏若笑看她,捏了捏她的脸,“瞧这委屈巴巴的小样子,婚嫁是你一辈子的大事,确实不能稀里糊涂地嫁了。父母之命要听、媒妁之言要有,可我们家格格也不能屈心抑志地嫁过去啊!是不是?”
秀若紧紧抿着唇,用力点了两下头,敏若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髻,道:“好了,这事你就放心吧。不过你可不要忽然看上什么‘才情优秀品性纯善’只是一时怀才不遇的寒门才子,到时候姐姐和你额娘可不好交代。”
不是敏若觉着寒门子弟没好人,事实上她对寒门子弟的好感度绝对比现在的八旗子弟要高,但自古以来富小姐和穷书生的爱情故事有几个是happy ending的?
门户之见、身份之差,再加上当事人的自卑心理。
在最终成了悲剧的故事里,受苦受难的总归是富小姐,生活水准一下跌落谷底不说,还要被“爱情”背叛,到结局失去一切。
凭什么呀?
敏若理了理秀若的鬓发,尽量和缓容声,温声道:“行了,别哭了。叫人看到我的妹妹好端端地来、红着眼睛走,人家还以为我拿你怎样了呢。兰杜,打些水给四格格洗洗。我前儿得了一匣子头钗,没有内务府的印记,我瞧你们几个戴正好,等会取来你三个选,每人两支,再给海藿娜选两支。”
最小的兰若贴着敏若撒娇道:“三姐对嫂嫂真好!”
“对你们就不好了?”敏若捏了捏她的脸,“缎子钗子,哪一个不是给你们先选的?那匹水蓝与那匹豆青的也包上,回头冬葵你去一趟阿颜图府里。”
守在殿门口的冬葵笑着应“嗻”,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去选钗子,敏若在炕上坐了,笑看着她们,听着她们的说话声,也觉着心里怪舒坦的。
阿颜图府里,冬葵放下东西走了,阿颜图夫人喜上眉梢,翻看着料子与头钗,道:“咱家格格这门婚事定得是真不错!你看未来姑爷如今也上进了,听说还立下大功劳了,回来至少也是个将军。贵妃娘娘又这样惦记咱家格格,没进宫时常喊咱家格格出去玩,入了宫还三五不时地赏东西来。瞧这缎子颜色多正、入手轻薄柔软,裁春衣定然是极好的。”
阿颜图吸了口水烟,瞥了眼桌上的东西,点点头道:“是不错。喊格格来吧。可惜咱家的身份不够,入不了宫,不敢你该带着格格去向贵妃谢恩的。”
阿颜图夫人一时有些落寞,那边海藿娜被喊来取东西,见了东西,果然也很喜欢,又有些羞赧、强做大方地问:“贵妃宫里的公公放下东西就走了?没有什么口信吗?”
“我的格格呀——”阿颜图指指自己闺女,“这可不是你这大姑娘该问的了。宫里的公公来咱们这等人家哪个不是趾高气昂的?贵妃宫里的人算好涵养了,咱们哪能多问什么。”
阿颜图夫人瞪他一眼,对海藿娜道:“别听你阿玛说,那位冬葵公公常来常往,哪一次不是笑呵呵的?这回是没有姑爷的信儿,没准下回就有了呢?你就别念着了,一旦有了消息,额娘准第一个叫你知道。”
海藿娜点点头,她尚不知道,法喀回来的日子已经很近了。
吴世璠一落到清兵手中,他那岳丈与被法喀他们刻意放走的吴应期没用安亲王怎挑拨,就立刻斗得昏天暗地的,两边为了争权恨不得悄悄暗杀了对方,安亲王拿着吴世璠这个“天子”在里头搅浑水,挑拨得两边真动起刀枪来,内斗最耗实力,如今最新给康熙的战报是清军已趁“吴”系不备连下三城直指昆明。
郭壮图在吴系经营多年实力雄厚,前些年挟吴世璠这个天子,作为吴系的实际控制者,属实积攒了不少资本。
吴应期真刀真枪地与他干起来竟然反而不如,如今已在法喀的贱招挑拨下起了投清之心。
真到打到昆明城的那一天,城门是外边破开的还是里面打开的,犹未可知。
康熙不喜后宫参政,但前线战报与法喀有关的他也会三五不时地说给敏若,敏若今儿听了法喀带一队骑兵斩杀了哪个吴系高级将领,明儿听说他又出什么损招在吴应期与郭壮图中间拱火,心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担忧发展到最后的波澜不惊。
只是战场上哪有人是一帆风顺,能从头到脚平平安安全身而退的。法喀不可避免地还是受了两次伤,康熙不会将法喀负伤之事说与敏若,法喀也不会将负伤写在信里,但敏若对法喀何其了解,从他字里行间揣摩出不对来,连着心慌了好几日。
好在知道法喀终究是平安的,又有旁的事绊住她,叫她没有太多的功夫担忧。
——出了十五,宫里的年节算过去了,皇贵妃约了敏若,问她给公主们上课之事是什么章程。
敏若这段日子心里也拿定主意了,她不打算再占个御花园的亭阁,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懒得每日出门去折腾到御花园里上课。
而且在御花园里授课,一来不是主场影响她发挥,二来也影响她懒散躺平。
她打算将永寿宫空着的偏殿收拾一间出来作为课堂,在永寿宫里,她就算上躺摇椅上上课,有谁敢质疑?
当然敏若并没有嚣张到每天都躺着给公主们上课的地步,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虽然她确实打算把自己的宝贝藤椅安排到上课的偏殿里一把。
她又不打算搞高压教育,大家学着玩、玩着学,除了四书五经正经课程,其余风雅事她大可以搞得轻松些。
皇贵妃听了她的打算,并无置噱,只道:“你拿定了注意,我叫内务府人的听你的吩咐安排。另外公主们一应需要的笔墨用具,也只管从内务府拿,我都吩咐下去了,其余你需要什么器具,现有的随时去要,需要费些工时的,提前吩咐他们一声就是。”
她对此事的支持态度十分明确,敏若道了声谢,皇贵妃轻笑了一声,温柔中似乎又有几分怅然,“她们能走的路原比你我宽阔,我能做的便是极力支持你,别耽误她们未来的路。”
这样推心置腹的话放在年前她对着敏若是绝对说不出来的,但经了一个年,借着公主们的名头,这样带着几分自己愁丝的话,她对敏若说出来的时候十分平常轻松。
她喃喃道:“她们原比咱们能走得更远、更宽。”
敏若一时无言,只能点头,好半晌才道:“我会尽我所能地,把能教给她们的东西都教给她们的。”
“剩下的路,就让她们拿着装给她们的铠甲武器自己走下去。”皇贵妃笑了笑,“如此甚好。”
二人很快将这个话题揭过不谈,皇贵妃道:“后个我妹妹们入宫,你若是想见,就过来瞧瞧,我三妹也在。他们两个的婚事定下了,咱们两个更是亲上加亲了。”
敏若点点头,笑着道:“那我就明儿个再来了。”
佟皇贵妃有一个妹妹已嫁与钮祜禄氏,是与遏必隆这一支极亲近的血缘亲,她三妹再嫁与颜珠,确实算是亲上加亲。
钮祜禄家将先后迎来两桩婚事,无论按照身份还是长幼,都应该是海藿娜先过门,所以法喀回朝的时候便同时影响三家。
敏若揪了揪宫外刚送进来的鸡毛掸子上的鸡毛,确认捆得很稳固,又在空气中挥舞几下试试手感。
刚取了汉名为容慈的大公主兴冲冲地带着临好的字进来,见敏若对着空气挥舞鸡毛掸子,下意识地脚步一顿。
“毓、毓、毓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1:私设,目前能查到的资料,有说她是阿灵阿姐姐也有说是妹妹的,这里将秀若设定为阿灵阿的姐姐,阿灵阿康熙九年生人,所以将秀若生年设定在康熙六年。
第三十七章
敏若看了眼满脸震惊顿足当地的容慈,略一思忖,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拍拍手里的鸡毛掸子,问她:“毓娘娘的新家伙事,怎么样?”
敏若冲着容慈一扬眉,颇轻松平和的模样。容慈却心尖直颤,想了想,小心地道:“您留的字,我与三妹都写完了,二妹虽拖拉了些,但实在是荣娘娘病了的缘故,您……”
“你想什么呢,不是要打你们的!”敏若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将鸡毛掸子顺手往一旁的花瓶里一插,布置清雅整洁的前殿顿时有向农家乐风格发展的倾向。
她拍了拍容慈的肩,将容慈手中写好的字接过,翻看两页,点头赞许道:“不错,看得出你这几年也没落下,字迹干净秀气,有几分像姐姐。不过你的腕力也不足,还要再练……算了,回头我再想想法子。”
敏若说着,带着容慈往出走。公主们日常在永寿宫前殿西偏殿里上课,如今刚出正月,正经开课没几天,大家还在磨合阶段,敏若没急着教什么——三位公主中只有容慈是识得汉文的,另外两位公主年岁小些不说,她们的额娘也都是满妃,不比容慈曾养在先后身边,对汉文书籍学习有优势。
她想要教课还得先教二人识字才行,一面给两位小公主开蒙,她也不打算耽误了容慈的进度,每日单抽出一个时辰与容慈读史书。
容慈的年岁不小了,孔孟之言儒家学说先后在时曾教过她,敏若便决定另辟蹊径从史入手。
她对历史的钻研不算极深,只有些自幼被长辈熏陶得来与拾人牙慧的知识,自己的感悟也只有在经历过一回穿越之后才终于有几分深刻,如今自己还时常翻阅旧书品读,自认若要教育容慈或许是不够格的,所以与容慈说的也是“共同探讨”。
有些她在幼时曾问过长辈的问题,如今由容慈提出,再由她来回答。
也是这样,她才发现,原来哪怕经历过十几年的无情岁月,她自觉第一世的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但当真正触及到那一处时,蒙灰的记忆被一双无形的手拂去尘土,她以为自己早就记不清了的话语回答如今还是可以清晰地说出来,并加上自己三世的理解告诉给容慈。
哪怕当时的景象她已记不大清楚,但那些话是哪位家人告诉她的、说话时他是什么表情、长辈们是怎么温柔地注视着她的,那些她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的东西,原来只是安静地埋藏在她脑海的最深处,也曾在无形中支持她、给予她力量,走过那漫长的十三年。
如今又被她翻了出来,如当年长辈教给她一样,教给另一个年少懵懂的小姑娘。
她的长辈们曾教给她能面对世事磨难也不言败、不放弃的勇气,如今,她希望她能把这份勇气交给眼前这个稚嫩、温和的小女孩。
学的东西不一样,留的功课自然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两位小公主如今学的是三百千,刚刚开始认字,敏若整理出适合初学者写的字,叫她们每日写五张纸的大字。
一张纸写十二个字,从最简答的字开始入手,敏若自认这份功课不算很重,容慈在完成每天预习、整理自己的疑问与感悟三日做一篇文章的同时也有每天要临字的作业。
她跟着先后学的簪花小楷,敏若就叫兰齐在宫外又搞了一个《名姬帖》的拓本,叫她每日写两遍,虽然不到百字,但交上来比得是写得好的,静心沉笔写下去,要花费的时间不短。
而两位小公主还在写笔画与结构简单的字的阶段,临的也并非名家法帖,而是她每天打出例子给二人,就像后世小学老师带小孩子一样。
她自认这份功课不重,写来应该很轻松的,三公主也确实每天都完成得不错,二公主却除了前两日,后头几日交上来的越来越少,课上也总爱出神。
虽然二公主对功课的事是借口荣嫔身子不适她在钟粹宫侍疾,可荣嫔的身子怎样,敏若可比大公主她们清楚。
荣嫔是早年接连产子、丧子落下的旧疾,时气变幻时容易发作,温养多年后,其实并不严重,荣嫔今春也不过是稍微地有些咳嗽,平日里一切如常,略用些汤药罢了,哪里到二公主每日回宫后八九个时辰守在榻前侍奉。
——昨儿荣嫔还喊她逛园子去呢,御花园里的花多多少少都开了,二月是踏青的好时候,今年康熙没有出宫的打算,她们便只能在宫里逛逛。
荣嫔约她,一是有意与她交好,二也是为了二公主的事。
二公主入学之后,她与三公主的额娘兆佳常在多有交流,二公主不大乐意与荣嫔提起学的什么,三公主却每日都在请安时将敏若教的什么、学的什么一一说给兆佳常在听,荣嫔从兆佳氏那听了,多少觉出不对来。
她不知道什么厌学不厌学的,只是觉着女儿这样有些不对劲,但她未曾读书识过文字,对关注女儿学习上的事难免有些怯手,思前想后,便约了敏若,二人一道逛御花园,坐下喝茶的时候她才将此事说给敏若。
敏若听了,安抚她一番后,便开始细细分析二公主的心理——二公主过来的第一日是兴高采烈地来的,为什么过了一日忽然就兴致不高了起来?
敏若推测其中大概有两内外部分原因,一部分是二公主本心里的想法,她猜测着多半是因为三公主学起来比二公主快,二公主作为姐姐的心理有点受了打击,产生了些微的退却心——这是在课堂上能够观察出来的。
在三公主背书背得很快、先学会写一个新字的时候,二公主往往会有些黯然失落,但三公主的天资又确实在她之上,学得极快,敏若本就在为如何安慰二公主头疼,二公主因此产生厌学心理,也在她的意料当中
而外部……不排除是二公主身边有什么人影响到了她,两相结合,导致二公主有轻微的厌学心理。
这个“身边人”必然不是荣嫔,荣嫔对二公主读书识字是十分乐见的,也很支持敏若,不然也不会特意与兆佳常在交好,然后又敏锐地察觉出这件事,来找敏若反映并寻求帮助。
康熙也显然不是,他平素与公主们见面的机会不多,虽然身为父亲有天生的影响力,但真要施加影响当然也得是日常里亲近、能够经常影响公主的人,何况此事是康熙点头促成的,他要是有反对意见,早一开始这件事就不会成。
排除掉父母,那人选就屈指可数了。
如果建立在敏若这个猜测属实的基础上,最有可能的人选就是公主身边的乳母、保母们,敏若便特地问了荣嫔一嘴,问公主近日身边的妈妈们有没有什么变动。
荣嫔对此当然了如指掌,没迟疑一下就告诉敏若一切如常,还是公主自幼的妈妈们服侍,只是公主一个很亲近的乳母前段日子家人犯了疾症,告假出宫了一段时日。
三日前刚刚回宫,算来正是公主入学的第二日。
而二公主的课业也正是第三日开始正是滑铁卢的。
第二天看得出做得比第一日更用心,是被弯道超车的妹妹超过了的那种不甘促使她功课做得很精细用心,第三天直接滑铁卢,必然是受到了什么影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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