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分之想 第70节

小说:非分之想 作者:川澜
    “你和别人订婚的第二天,我把它纹在戴婚戒的无名指上,身上,”沈延非紧扣着她手,放在自己腰间,体温冰得人止不住打冷颤,“别处的,你要亲眼看吗?!”
    姜时念眼前发白,几近脱力地往下滑,被动作凶戾地固定住,他已经不是温雅矜持的贵重君子,面具砸毁之后,他就是这么不堪的疯魔。
    她定定注视他,泪水突然崩开闸门,汹涌溢出。
    “怎么可能……”她脑中嗡乱响着,手下意识狠狠推他,“她短发白裙!对你笑!我哪有过!”
    “你连自己画过的图形都不放心上,过去这么多年,又怎么记得你高一参加学校话剧演出,女学生的那套扮相!你当然不会朝我笑,你在草坪上可以对任何人自然地靠近,只把我当成异类,你又有什么时候认真直视过我!”
    “我……我没被人背过,沈灼说你背她在暴雨里——”
    “你身体不好,高二上学期发高烧,烧到人接近昏迷,一个人躲在社团活动室,我没有伞,脱了校服盖在你身上,背你跑去医院,你在我背上一直哭,我不会哄人,只能断断续续给你哼歌,你如果当时有意识,会接受吗?!你只会狼狈地从我身上躲开,把我推远!”
    失控哭声挤出姜时念咬着血腥味的牙关:“你……你还每天等她放学!”
    “你怕我,不愿意见我,我远远望你,你都躲开目光,我想多看你几眼,只能跟你在身后,保持距离,趁晚上天黑,趁早晨天还没亮,把自己藏在影子里,我才能明目张胆看你!”
    她濒临极限,快要溃乱决堤:“你为她跟家里争吵决裂,你为她放弃保送!沈延非,你怎么能放弃保送!”
    “沈家看出我对你的感情,不满姜家门第,也因为厌恶我这个人,认定我心思龌龊,无可救药,给沈家门楣抹黑,咒骂我的喜欢最后只有恶果,爷爷逼我转学,离开北城,我走不了,穗穗,我走不了。”
    他叫着那个囚住他十年,再变本加厉囚住他一生的名字,嘶暗温柔,混着从前和如今堆叠过重的绝望。
    “我奢望不高,能看着你就行了,你还在一中,我怎么出得去,如果我对沈家弯一点膝盖,或者拿保送名额提早离开学校,我连只是跟着你的资格都不再有!我能考得上……穗穗不哭,我考得上。”
    沈延非来回抚着她脸上纵横的泪,扯开她的推拒,抱过她腰,丢掉一切威严或矜雅,一身仆仆风尘地弯下脊背,把她顶在门板上,俯过去重重吻,带着狠意,暴烈地剥夺她呼吸。
    某些瞬间时光颠倒,已经不知道是身在贵州寒冷的山坳,还是当年夕阳弥漫的学校里,他着魔般困死日夜肖想的人,撬她战栗的唇齿,掠取她口中湿滑,没底线地深入缠吮,放肆也决绝。
    姜时念本就无力支撑,双膝发软,被太激狂强硬的亲吻搅到胸腔涨痛,她按着门板,又去按他冰冷的肩,其实并不算往开推,只是招架不住地压着,就等于在给他拒绝。
    而这些拒绝,在此刻关口,能轻易把那个人送上刑架。
    沈延非眉心深深沟壑像道割裂的伤口,以为疼已经到顶点了,不会更重了,但说完这些,仍被她抗拒,头顶吊着的刀落下来,劈开因为爱一个人而毫无遮挡的赤.裸心底。
    太疼了,他捏着她柔软双颊,唇边划开根本不像笑的笑:“不想听吗,可惜来不及了,还要怕我,躲我,还是也像他们一样,厌恶我这个心思龌龊,趁人之危骗你结婚的人?”
    “不止你问的这些,我还故意留你在社团,陪你练习,想抠着时间跟你独处,我捡过你无意掉下的皮筋,在手腕戴了两年,两年而已,它怎么能断了。”
    “运动会为了跟你擦肩,跑完了三千米,你却转身在给别人加油送水。”
    “每一次你当是偶遇,我都已经同样的路走过无数遍,等你从我身边低着头经过几秒,我知道我没有运气能恰好碰到你,见一面也需要算计。”
    “你认得我字迹吗?我怕你认得,辗转给你的高三笔记,都换了种笔体,怕你万一发现是我,转头扔掉。”
    “你弹琵琶,我连出现都不能,你会吓走,我站在太多的暗处,一遍遍看你,你记得在高中食堂吃饭的口味吗?我都记得。”
    “糖醋小排,清炒虾仁,炝莲藕,白灼菜心。”
    这些至今也常出现在家里餐桌上,沈延非却在一字一字无比寻常的回忆里被凌迟般捣烂。
    沉埋太久的心亲手剖开,饱藏到早就承载不住的情感和时光都鲜血淋漓地倾泻,熔岩在这个早上顶破了封口,大肆淌过一个人经年里遍体鳞伤的血肉之躯。
    “我忍不住,明知没希望,毕业前还是跟你表白,想让你给我一点生机,你挂了电话,不回信息,我约你的时间,你和别人并肩在我面前走过。”
    “你订婚宴,陌生地叫我沈总,让我祝贺你跟他白头,我在你楼下守了整夜,那晚上我很多时候都不确定是不是还正常活着,我用过去的号码,打你电话,你早就没有了记录,不记得沈延非是谁。”
    “我卑劣地制造偶遇,精心算着不让你察觉的地点和时间,再一次次亲眼看你在别人怀里,我想不择手段地抢,我更怕你真爱那个人,恨我一生,不幸一生。”
    “生日蛋糕你尝过吗,我每年都做,只有去年送进你手里,我在病房门口撑住你的背,你知不知道我手在颤?”
    “我求你嫁我,车在背后跟着你走了整条街,我只有坐在里面,装作若无其事,随口提起,你才能看着我,允许我说完那些话,我爱的人正要结婚,在当时不是事实吗?!”
    “姜穗穗,这个名字我已经咽了太多年,每一次叫,你笑着抬头看我,我都在想,让我做任何事,拿我身上一切来交换,我也求之不得。”
    姜时念早已经哭崩,她艰难站在他身体圈出的狭小囚笼里,汗湿手指扭着他冲锋衣的衣襟:“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我,我哪里好,我连看你都不敢被你发现!我有哪值得你这样?!”
    她幻想过他高中时的一点点好感,轻描淡写的关注,不会伤筋动骨的青涩朦胧。
    她以为那样已经是对高悬明月不自量力的奢望。
    是啊,如果仅仅只是那样,又怎么会有如今赴汤蹈火的疯。
    从来也不是无迹可寻的,他从最开始,就那么清晰地将偏爱摊开,是她太迟钝太怯懦,踩着他层叠的伤爬出深井,触到天光,可不曾回眸认真看过这个人。
    她往前走一步,脚下都垫着无数个被丢弃遗忘在漫长时光里的沈延非,时至今日,她却仍然连直视他的勇气都不够,不问不听,躲到天边。
    沈延非握住她伸过来的小臂,指骨锋利青白:“感情能找到理由吗?能有一个明确的起始?还是衡量的开关,太疼太孤独的时候就随时叫停?我熬过多少才能拥有,你拿一份离婚协议就要全部收回。”
    “你说喜欢我,在乎我,许给我一辈子,都是哄我,是吗?轻飘飘就能放下,有没有一句,一个字可以让我当真?”
    他掌着她后脑,把她拉近,迫她抬起脸对视,彼此的热红和湿漉紧绞在一起,在炉火烧到干渴的房间里纠缠蒸腾,发出裂响。
    “可我都信了,你把名字还给我,那我呢,你打算怎么办?把我随手扔到哪?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准备等到我在协议上签字才肯跟我见面?”
    “没有那一天,我活着就不可能,婚前协议都是骗你,从你靠近我那一刻开始,我就不会让你走出我身边!”那双眼黑沉冷郁,将人骨头都不剩的侵嗜,他攥她手摁在自己跳动的心窝,咬她颤着的唇问,“还是我给你刀,你握着我手捅进来,最简单直接。”
    姜时念奇怪,人哪来这么多的眼泪,要把心挖出来给谁看一样,在她眼窝里泛滥地涌,已经说不清酸疼还是激荡,只是自己的人生随他剜进身体的那些话,混乱地在眼前走马观花。
    她在孤儿院跌撞生存,被蒋勋欺辱,大冬天反复被推进水池,瑟瑟发抖蜷到深夜,落下.体弱容易风寒高烧的病根。
    她进了姜家,被恶毒言语一天天揪扯着长大,活在另一个人虚假的壳里,看不清自己在哪。
    她以为自己孤独跑在茫茫黑夜,可迷雾里的那一座高大灯塔早就矗立,是她不敢抬头,惧怕那簇太过刺眼的光,然而她那么多踉跄无依的时刻,都活在他无声燃着自己的光芒里。
    姜穗穗在千疮百孔的时光里存在了十年,世上只有一人知道铭记。
    不是至暗,她始终有光。
    这些光能把她从前吞过的苦涩都一笔勾销,可是谁来勾销沈延非的寂寞和奔赴,折叠在太多年里的那么多无望剪影,谁来给他抚平。
    姜时念哭得直不起身,眼泪挂在下巴上,只会死死抓紧他的衣服,语无伦次解释:“离婚协议是别人的,我只是写上名字。”
    不对……这有什么区别,一笔一划都是她亲笔。
    “是我下飞机不开手机,不想跟你说话,怕听不到我想听的。”
    怎么越说,越把人心碾成泥。
    姜时念咳着,贴上前搂他:“我吃醋,害怕,没胆子听你爱别人,所以回避,我贪心自私,明明自己过去也乱七八糟,还希望你从始至终只有我,沈延非……我现在说爱你晚不晚,我不能和你对等,从前不能,现在……可能以后,我都没办法和你比,可我爱你,只这样爱过你。”
    她哪有过这种被抛上高空,再沉进深海的跌宕,她要把所有情感和热烈都掏出来放进火炉,才能烧出跟他缠绕的高温,她已毫无保留,她愿意,也无所畏惧。
    外面还有细雨淅沥,远处人声脚步声模糊杂乱,屋子里炉中火苗涩然轻响,爆开赤红的星花。
    姜时念攀着他垂低的后颈,恍然觉得这世界已经收缩狭窄到只剩一个人的身形。
    她花光力气踮脚,唇颤巍巍贴在一起,不过一个主动的,极短暂的相碰,就有如一举捣毁某道岌岌可危的闸门,那个人早就撑不住的恐惧热望,剥离一切后的纯粹爱欲,都熔铸成原始野妄,扣着她脖颈推到门上,失控吮咬出淡淡咸腥。
    “再说一遍,”他冷厉逞凶,“刚才那句话,再跟我说一遍!”
    姜时念隔着热泪看他,顶着他恶狠压迫的钳制,摸他脸颊鼻梁,滑到嘴唇,落在喉结滚动的起伏上,感受动脉的剧烈鼓胀:“沈延非,我只爱你。”
    自控可能就在眨眼一瞬崩掉,没有谁先谁后,他拇指揉碾她唇肉,忽然长驱直入地覆下去深吻,被走神过躲避过的炽烈研磨,都变本加厉欺压给她,让她双唇不能闭合,舌酸软麻痹,水痕不断溢出嘴角,混着她眼泪呜咽。
    姜时念没有理智,发颤的手指扯他外衣拉链,毫无章法地拽他里面衣摆,拽不开就胡乱地只顾仰头,亲吻他嘴唇鼻尖,轻舔他漆黑睫毛,手指划在青筋跳动的脖颈上,一遍一遍抚他喉结弧度,不管不顾地挑他底线:“你填满我。”
    她声音微小,颠簸破碎,却坚定在他耳边提着要求:“沈延非,我想你填满。”
    吐息声灼重到不忍听。
    她腾空抵门,后背酸麻,脸仰起,窗口缝隙穿进的光束晃过通红眼窝和他额角隆起的筋络,她也在又涩又辣的反复吞咽,在涌出的汗里难耐陷落,沉进深渊。
    火炉烈烈燃烧,被男人泥泞短靴踢到简陋至极的狭小卫生间门口,冷气挥散,轰的把温度燃高,冲锋衣和她的纯棉互相缠着掉在炉后。
    一个挂在墙上,普通人家都会嫌弃的陈旧银色手持花洒,就能在水流声里冲开披星戴月的浮尘,也能掩住自抑不了的颤息和哭喊。
    空间小到只够容身,却像把天地压缩,紧裹彼此。
    她手凉,沾着滚滚热水很快又烫,她想找他身上别处的花穗,却寸寸游走摧他没顶的野欲,她又不知他藏在哪个不曾被发现的隐秘处,只能受尽挑拨的抬着头,跟他五指交扣,压着他无名指的指根,随自己大起大落。
    “穗穗……”他齿关紧咬,声音晦涩到逼人发疯,彼此心知肚明,“我会弄进去。”
    这里山深路远,与世隔绝,空间窄如兽笼,当然什么都没有,也无从准备,除了噼啪跳跃的火星和奔涌水流,只有两幅烧融的身体。
    姜时念湿淋的手臂环他颈项,迎着水温的热浪冲刷,又哭又笑说:“我是你老婆,怀孕就……生下来,你是不是就不用再怕。”
    这句话像撕开最深的伤疤,男人充血的眼笼罩束缚她,更过分地进犯,他控制着她潮湿涨红的脸,紧紧凝视,在她咬唇也忍不下尖叫时,被围困到走投无路的水痕,无声溢过他眼睑,坠在她唇角上,与哗哗水流相融。
    “孩子有用吗,”他似乎在笑,“我自己不就是那个被厌弃的产物?”
    狠戾地攫取,又温柔亲吻,他沉哑地要抱断她:“我留不住,你还是会走,哪天后悔,随手把我抛开。”
    姜时念心快炸开,感官和精神上无限叠加的冲击,她几乎迎合不住,她尝到唇角咸涩,不顾一切去搂住他,断续声音跟她涨落:“沈延非,我对你说过的想,早已经超过十次了是不是?我跟你换一次不想,你答不答应?”
    “我不想分开,不想离婚,不想让你这么疼,”她收缩着力竭,“我们要一辈子。”
    花洒热流温度灼灼,终究没有留在里面,落至她泛红胸腹。
    他也没有回答,只埋在她颈窝里,咬出一层薄薄血痕。
    屋子里的床不大,两个人要紧密相拥,姜时念一直不睡,在沈延非胸前贴着,逼他去睡,强迫他合上眼,再披衣起身去箱子里找随行的药箱,挑开他掌心还残存的异物,上药包扎,动作几下,就被他揽回去箍住,从头到脚包裹。
    节目是午餐后恢复拍摄的,梁小姐状态终于相对稳定下来,怕自己时间有限,主动要求录制。
    姜时念的眼睛跟她相似的红,沈延非换了衣服,公然出现,不在意整个组里什么惊掉下巴的反应,他很少开口,只寸步不离守在姜时念旁边。
    整场涉及到访谈和主持人外景的部分历经一天时间拍完,但节目组还有其他镜头要取,需要多留一阵。
    山坳的雨一直没停,持续不大不小下着,姜时念来之前就没好完全的感冒,再历经第一天晚上的冒雨,之前心绪激烈,又忙着赶进度,还没显露出什么,直到坚持完拍摄任务结束后,才赶在中午爆发出来。
    年头太长的病根扎在那,体质比不上别人,她咳嗽止不住,烧忽高忽低,眼帘沉得发酸。
    基地给梁小姐随行的医生那里药物有限,而且都是针对梁小姐病情的,姜时念能用的不多,车也没恢复,攒了两天的湿滑路况,比之前更没人进得来,更无奈的是信号一直没恢复,想通知外界让直升机送药送医都实现不了。
    医生担忧:“可别烧出什么炎症。”
    沈延非给姜时念穿好几层外衣,拿基地大号的雨披给她裹了两件,必需品只随身带了极少量,在基地一片无法接受也不能相信的激动劝阻里,他稳定背起她,大步穿过细密雨幕,趁天光还亮,云层压至黑蒙蒙树梢,他踩着崎岖泥水,带她出山。
    姜时念还算清醒,但抵抗不过他,在他背上掐的咬的都做了,威胁的话也哭着说了,他岿然不动,脊背承载着她,一步一步执着地碾过碎石嶙峋。
    “哭什么,”他音质甚至透着沙哑的散漫,“是谁说没被我背过,没在雨里走过,现在还敢不敢否认?”
    姜时念一脸的湿,细雨和泪都混在一起,分不清楚,她知道抗拒不了他,趴在他平直冷硬的肩上,难受抽噎了一阵,选择死死抱紧他,头脑迷蒙着问:“可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不上青大,要去美国,不管我了。”
    沈延非很久不曾出声,她意识晕沉的混淆着,还强撑,咬他没用,就贴过去隔着雨衣,吻他湿淋淋耳后。
    他终于波澜不惊说:“那年夏天出车祸,耳朵坏了,成了残废,配不上你。”
    姜时念手指猛一收紧,急切说:“我不介意!你就算没好我也不在乎!”
    “是吗,你说的,我记着了。”
    她抽抽搭搭,坚持追问:“什么车祸,在哪,怎么发生的,伤的是不是很重?”
    沈延非喉间散出沙沉的笑,轻描淡写回答:“不重,普通的,不值一提的一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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