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稚杳落回原地,周身滚烫退去,她呆滞了下,脑子还空茫着,就见眼前的人转过身,拧着微乱的领带,走向沙发处。
他拿起搭在那里的西装外套穿回去,又慢条斯理戴上那副金丝眼镜。
苏稚杳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身上的裙子随之掉下去些,她不得不停步,一只手抓住礼服捂在胸口。
贺司屿复原着装,双手抄在裤袋里,回身走向门口,视若无睹经过她身边。
苏稚杳眼睛一酸,忙不迭拉住他胳膊。
他顿足,回眸看她。
“你要走了吗……”苏稚杳很小声地问,鼻音浓重着,使得她声音略显虚哑。
贺司屿鼻息一丝很淡的笑:“我留着让你玩么?”
他只要戴着眼镜,表面的阴戾感便会肉眼地敛下去许多,替代上的是一身骄矜和斯文气。
但说这话时,尽管是笑着的,也听不出一点温和。
他要走,苏稚杳那只扯住他胳膊的手,抓紧不放:“贺司屿”
“我之前,不知道你经历过那些事,如果知道,我肯定不会故意伤害你的。”她慌着,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双眼涩得难受。
贺司屿偏过头,扯唇:“你在可怜我?”
“没有。”苏稚杳立刻否认。
贺司屿身形立着不动,盯了她几秒,他突然沉声:“玩弄我,很有成就感么?”
苏稚杳连着摇头。
“感情对你而言就这么儿戏,还是说,在你眼里,别人的感情可以随意践踏。”
他的语气里没有笑,连冷笑都没有,喉咙间好像冻着冰块,冰封了所有感情。
苏稚杳被冷得一搐,声音不知所措地从嗓子眼里嗫嚅出来:“不是的,贺司屿,我现在对你……”
“我真是小看你了。”
贺司屿口吻冷淡。
话被截断,又听见他一声低低的嗤笑,苏稚杳心脏陡然颠簸,撞得胸口生疼。
贺司屿目光由上而下,坦然欣赏着她风姿迤逦的身体。
冰蓝色的人鱼公主礼服勾得她身材前凸后翘,即使坠散着,也别有一番凌乱美感。
她用手捂着前胸,无意中挤出聚拢的感觉,风光隐隐约约,看得人心神荡漾。
目光再回到她的脸,贺司屿眼神勾起轻浮的意味,皮鞋动了动,近她半步。
他指尖抚上她脸颊,慢悠悠摩挲:“还是费周章了,不如一开始直接爬我的床,毕竟苏小姐的姿色,确实很合我眼。”
苏稚杳难以置信地迎上他的视线,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刚刚的吻,我很满意。”贺司屿指背顺着她眼尾,一点点滑下去,像在衡量一件物品价值,他勾唇淡淡笑了下:“四个亿,苏小姐值这个价。”
苏稚杳心脏倏地缩紧,他的声音像蛇蜿蜒上她绷直的脊背,寒得她僵住无法动弹。
她张开唇,失了所有的声。
就这么愣愣地看他回过身,从眼前离开。
门砰得一声合上。
重重的声响激灵得苏稚杳一颤,仿佛线断了,眼泪倏地滚动下来。
他把他们的感情,说成是一场交易……
……
贺司屿一步步走下楼梯。
他面色平淡,气场却莫名阴骇得吓人,全场宾客在他重回宴厅的那一秒,都表现出收敛的态度,规规矩矩向他问候。
贺司屿不紧不慢,径直走向酒水区。
酒水区处的雕像式柱廊旁,伊万正倚在那儿,衣领半露,端着只酒杯与一位风情万种的俄罗斯美女有说有笑。
两人挨得极近,调情的眼神拉丝出情与色涌动的氛围。
“我不喜欢强迫,你知道的,这种事是享受,贺司屿的女人太不懂情趣了,真遗憾……”
伊万懒洋洋地用英语聊着,正说到兴头上,肚腹上一道冲力,猝不及防被人踹翻在地。
俄罗斯美女惊得退开,看见来者,她捂住唇低呼:“老天!”
“啊……”伊万呻.吟,吃痛地翻过身,正要咒骂,结果人都没机会看清,就被扼住后颈,从地上拽起来,猛地撞向廊柱。
头砸在柱身,很重的几下,使了狠劲。
全场都被伊万的惨叫声吸引过来,惊骇得倒抽口凉气,周遭空气刹那冻住。
伊万反抗都做不到,又被拎起,拖东西似的拖在地上,鲜血从头部流下来,像是淋漓过一杯红酒,狰狞在他整张脸。
贺司屿将他的头一把按在吧台面,单手拎起一瓶白兰地,砸碎玻璃瓶开口,朝着他的头浇下去。
高度酒精刺激到伤口,伊万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他死命想要挣脱,贺司屿一脚踹在他膝弯,伊万双腿失了劲,一瞬跪下,像个玩偶,只能任由他摆布。
罗西家族的人想过去救人,都被贺司屿的保镖逼退。
贺司屿脸上的表情始终很淡,一瓶白兰地流尽,瓶身从他松开的指间跌下去,掉在瓷砖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他扯着伊万一甩,丢垃圾似的,将伊万丢到地上。
烈酒灼着头部的伤,剧痛直钻四肢百骸,伊万蜷缩在碎玻璃渣上,浑身都在痉挛,叫都叫不出声了。
血混着酒液,他像是倒在血泊里。
贺司屿接过徐界呈过来的帕子,慢慢擦着手,视线半垂,看着伊万痛苦的样子,比看只狗还要漫不经心。
“贺先生”
动静闹得太大,惊动了所有人,包括伊万的父亲,罗西克里斯拄着虎头金拐匆匆赶来,看到地上的儿子,深深凹陷的瞳眸陡然一缩。
贺司屿慢悠悠转身,回首的那一眼,镜片反出一层阴寒的光。
他用不着亲自动手教训人,也几乎不亲自动手,今晚,足以证明事情的严重性。
作为罗四家族教父,克里斯是精明人,精明人不会顾小失大。
克里斯不卑不亢地低头示意一礼,掌心压住金拐青面獠牙的虎头:“贺先生,不知伊万何处得罪了您?”
贺司屿擦干净手,帕子随意扔到一边,抬了下眼皮,唇角淡淡勾起:“克里斯先生,听说你们罗西家族素来讲规矩,犯错者无论是谁,都要断指担罪,是么?”
奄奄一息的伊万依稀听见,拼着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父亲……救、救我……”
克里斯扶拐杖的手逐渐握紧,唇上短胡压了压,停顿半晌,他咬牙回答:“的确如此。”
“他今天动了我的女人。”贺司屿眼风慵懒地掠过去,不给人留喘息的余地:“克里斯先生认为,这是错了,还是没错?”
直视男人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克里斯知道没有求情的必要,家族大局为重,其他所有皆可牺牲。
他面上带笑:“惹贺先生不快,自然是犯了大错。”
伊万猝然变了脸色,残喘着:“父亲……父亲……”
克里斯垂首,温和说道:“碰了贺先生的人,是伊万没长眼,只是他年轻气盛,不知贺先生能否给我一个薄面,留留情?”
“我想,贺先生也不会想与罗西家族结怨,对否?”
明里暗里的威胁。
可惜根本压制不住贺司屿的脾性。
“今晚的戒已经破了,我无所谓再亲自动一回手。”贺司屿从头到尾都是冷冷淡淡。
别说留情,他连眼神都没再留下,话落便越身离开,那强盛的气场却久久挥散不去。
克里斯眉胡都深深皱起来,有人上前询问他意思,他闭了闭眼,打了个手势。
“不要……不要啊父亲,父亲!”伊万不知哪来的力气,忽地挣扎起来。
……
小茸奔到休息间,开门就看到苏稚杳。
她抱着腿蹲在地上,脸在臂弯和膝盖间埋得很深,单薄的肩背发着抖,哭得喘不过气。
小茸吓呆,慌忙跑过去,跪坐到她面前,惊心地问:“杳杳你怎么了?”
苏稚杳克制不住地哭,喉咙不听使唤般,声音一径放出来,哭得像个孩子,几近崩溃。
“杳杳,你别吓我,发生什么事情了啊?”小茸慌里慌张地去抚她的背。
苏稚杳肩膀抽耸着,哭腔涌出痛苦和绝望。
“我做错事了……”
眼泪控制不住地飙出来,呛入鼻腔,苏稚杳咳了好几声:“小茸,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来宴会前有多么光彩动人,眼下她就有多么狼狈落魄。
漂亮女孩儿笑有笑的感染力,哭也有哭的感染力,小茸都忍不住鼻子跟着她酸涩起来。
小茸轻声问:“贺老板?”
她没回应,泣不成声。
“不会的杳杳。”小茸轻轻拥住她安慰:“徐特助才告诉我,如果你准备好了就送你回酒店呢,而且贺老板刚刚还为你教训了伊万……”
苏稚杳拼命摇头,失声缓不过气。
拉斯维加斯的春夜这样冷。
冷得冻住心里某一块地方,然后猛烈地坍塌了下去,心跳停止了,生命停息了。
坠兔收光,再也等不到盛大的天明。
那夜之后,苏稚杳再没见过贺司屿。
不知是他骨子里的绅士教养,还是他给出的最后体贴,那天晚宴,她坐着他的车离开,翌日也是坐着他的车去到机场,给足了她在外的颜面。
只是他没再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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