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也这么认为,仅凭陈正清和王永,绝无可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完美,”萧晏接道:“如今陈正清伏法被杀了头,王永也死无对证,虽说留了认罪的遗书,可书信能伪造,陈正清的口供也不一定是真。”
景明帝看他一眼,呵地冷笑出声,语气森然骂道:“你都能想明白的事情,那帮子人竟然想糊弄朕。”
萧晏默然片刻,总觉得帝王这话把他也骂进去了。
“他们不过是觉得朕老了,管不了这么多事了,官官相护,盘根错节,说不定那些人的手已经伸到朝中了,”景明帝接过宫人奉上的茶盏,喝了一口茶,又问道:“既然你看得明白这些,就知道此案想要查下去,是何其困难,你打算如何?”
萧晏想了想,道:“儿臣觉得,恐怕还是要从源头查起,从娄阳知府和都水监陈正清二人处着手。”
景明帝点点头,道:“不错。”
他说完,又看向萧晏,道:“你才说自己头一回领差,忐忑不安,朕看你心里倒是十分有主意,又何须朕来指点?”
萧晏心中一紧,垂首道:“这些只是儿臣的个人之见罢了,确实还有些拿不定主意,故而想和父皇……商榷一二。”
景明帝将杯盏放下,微微抬眼,看着自己的小儿子,目光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审视,轻轻哼了一声,萧晏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然而并没有,天子只是淡声道:“你也就这一点出息了。”
他说完,站起身,道:“从京师到娄阳,快马加鞭来回不过五日路程,朕一共给了十天,你若想好了,只管放手去做。”
话到了这里,景明帝看起来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只是顿了顿,一言未发地走了出去。
……
黎枝枝和萧晏一同离宫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宫门处灯火微微,她看向萧晏,道:“怎么了?皇上和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萧晏下意识答道,但是在沉默片刻之后,他又道:“我最近要离开京师一趟。”
黎枝枝意外道:“要去哪里?”
“去娄阳,”萧晏看她一眼,微微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你问得这样仔细,难道是想和我一起去么?”
黎枝枝一笑,道:“太子哥哥去那么远的地方,想必是有公干,我就不好同去了,免得给你添麻烦。”
哪怕早就明白她不可能去,但萧晏心中仍旧不可避免地浮现几分失望,只是他掩饰得很好,没叫黎枝枝看出来,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他这一去娄阳足足有十日之久,那个苏二和裴言川会不会趁虚而入?
正在萧晏琢磨的时候,忽然听黎枝枝道:“说起来,有一件事还想请太子哥哥帮忙。”
“什么事?”
黎枝枝笑了一下,她那双新月一般的眸子弯起,透着几分狡黠的意味,道:“太子哥哥能借个人手给我用么?”
闻言,萧晏一怔,道:“你要什么人手?”
黎枝枝道:“要一个侍卫,老实听话,嘴巴严实的,最好能有点武艺在身。”
萧晏狐疑道:“你又想作什么妖蛾子?”
黎枝枝靠在马车窗口,夜风从帘外涌进来,将她的发梢轻轻吹起,有些调皮地贴在脸颊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替她拂开,她笑眯眯地道:“当然是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了。”
萧晏盯着她看了半晌,黎枝枝本以为他要继续追问,谁知他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轻叩车壁,唤道:“徐听风。”
外面很快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属下在。”
“孤不在京师的时候,你跟着郡主,听候她的吩咐。”
“是。”
……
因为时间紧迫,萧晏次日就要离京,他先是把萧如乐送到了公主府,请长公主照应一段时间,叮嘱她听话,萧如乐掰着手指头嘟囔:“哥哥要记得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衣裳,还有——”
“再说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萧晏板着脸看她,道:“我是去办公事的,不是去游山玩水的。”
萧如乐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长公主笑眯眯地道:“你这一去,路上要多多保重,人手够么?不如再带一些侍卫吧,我府里的人个顶个的好身手。”
萧晏有些无奈,道:“姑姑,我是去办案子,不是去打家劫舍。”
“好好,”长公主拉着他到一旁,轻声嘱咐道:“你父皇开始看重你了,只要办好这一趟差事,往后朝中再没人敢说什么了。”
萧晏点点头,忽然又看了门口一眼,长公主道:“怎么了?”
“枝枝呢?”
“枝枝一早就入宫去了,”长公主解释道:“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让她去教容妃画画。”
萧晏皱了皱眉,倒是没说什么,辞别长公主,他翻身上了马,带着随行侍从一路疾驰出城,想起了什么,把徐听风叫过来,道:“我昨天吩咐你的事情,都记住了?”
“记住了,”徐听风郑重地点点头,道:“属下一定会帮您看好郡主的。”
萧晏略微满意了:“那就好。”
作者有话说:
最近有点焦虑,其实从一直推后的更新时间大家应该能看出来了,我虽然每天更新三千,但是实际上是写了四五千的,只是一直在修修改改,前几天更新了之后还不敢看评论,因为觉得自己写得不是很好,没自信(我也不知道为何如此orz)……然后昨天看了一下,发现评论的小可爱们都在讨论剧情,就非常感动
所以我决定,今天再加更一章,哪怕通宵也要写出来,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写完,大家就别等了,明天早上起来看吧,一定会有的!我发誓!
第九十八章
皇宫, 翠浓宫。
“每一幅画,在落笔之前,心中便有了大致的模样, 作画不过是一笔一笔将它呈现出来而已,使笔下的画和心中的画无限接近……”
黎枝枝细细地讲解着, 容妃挠了挠下巴,指着自己刚刚画的图, 万分疑惑地道:“可本宫作画的时候, 心里想的明明是可爱的小猫儿,不是这个丑东西啊。”
黎枝枝:……
她试图讲得更简单一些:“譬如让娘娘画一只蝴蝶, 会是怎样的情景?”
容妃想了想, 道:“蝴蝶绕着一枝桃花,飞来飞去。”
黎枝枝听罢, 不假思索, 就在纸上画了起来, 只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只蹁跹起舞的蝴蝶,容妃探头一看,惊叹道:“你好厉害!本宫若是能有你这样聪明就好了。”
黎枝枝失笑,道:“娘娘若是勤加练习, 一定能画得比臣女更好。”
容妃却笑嘻嘻道:“本宫很有自知之明, 原就不是那块料,不敢奢想。”
她一手托着腮,神情带着几分近乎少女的天真,对黎枝枝眨了眨眼, 道:“你知道皇上为什么教本宫作画吗?”
黎枝枝摇首, 容妃略略倾身, 小声道:“就是因为本宫不会啊。”
“本宫若是什么都懂了,皇上哪里会关注本宫呢?”
容妃笑得有些得意,道:“哪怕本宫一时半会儿学不会,皇上也不会生气,因为他知道本宫脑子笨,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每隔几日就要来问一问,教训几句。”
黎枝枝似有所悟,与其说这是容妃盛宠不衰的秘诀,倒不如说她极其了解景明帝,皇上手握天下,生杀予夺,威严不可接近,寻常人哪里会想得到这种法子?一个弄不好,就惹怒了天子,脑袋搬了家。
也只有容妃,敢这般另辟蹊径,剑走偏锋。
“本宫之前说了,皇上看起来颇喜欢你,”容妃一手拿着羊毫,轻轻点了点她,笑眯眯地道:“他向来对自己人宽容随和,甚至会给予其放肆的特权。”
黎枝枝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迟疑道:“可是……”
见她神色透出几分无措,容妃忍不住掩着口哧哧笑起来,道:“你可不要多想,皇上大概没有那种意思。”
黎枝枝:……
容妃面带笑意地道:“总之,这是一桩好事,你要好好把握,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譬如重华殿的那一位,恐怕要妒红了眼呢。”
重华殿里住的自然是纯妃,黎枝枝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面上还是很乖顺地道:“臣女明白了,多谢娘娘提点。”
“不过说起来,”容妃想起一事,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向皇上揭穿萧嫚的谎话?可不要告诉本宫,你想就这样轻轻放过她了,本宫可不依。”
听闻此言,黎枝枝赧然一笑,道:“娘娘辛苦为臣女筹谋,臣女岂敢辜负您的心意?只是觉得眼下时机还未到罢了。”
容妃好奇道:“这话怎么说?”
黎枝枝道:“娘娘觉得,荣安县主冒险认下那一幅画的目的是什么?”
容妃想也不想,道:“自然是为了讨皇上的喜欢,好得一些赏赐。”
“她如愿了么?”
容妃摇首,面露不屑,道:“那一天长公主恰好来面圣,皇上也没说赏她,就把她打发走了,想来她心中十分不甘吧?”
“岂止,”黎枝枝微微一笑,道:“她心中恐怕要咬碎银牙了,千方百计煞费苦心,却仍未得到想要的东西。”
再等一阵子,就该狗急跳墙了吧?
和黎素晚不同,萧嫚并不蠢,相反,她很能隐忍,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从上次的游春宴就能看出来,她永远都是躲在别人的身后算计,谋取利益,犹如一条贪婪险恶的蛇。
若是不能一举击中她的七寸,恐怕会后患无穷。
所以黎枝枝需要比她更谨慎,更小心,她不像容妃那般了解景明帝,在黎枝枝看来,无论如何,萧嫚都是景明帝的亲侄女,天子是否真的会因为冒认画作一事惩罚她?若是最后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不了了之,又当如何?
黎枝枝时刻警醒着,哪怕她如今受封郡主,也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她不过是长公主收养的义女,而萧嫚,她毕竟是姓萧。
这二者于景明帝来说,孰轻孰重?一个不好,反而弄巧成拙,黎枝枝不想打草惊蛇,贸贸然失了先机。
她耐心地潜伏着,想等一个绝佳的机会。
……
黎枝枝离开皇宫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挺拔身影,侍卫等候在马车旁,手里拿着一个小册子,正在翻看,见了她来,立即把册子收起来,恭敬地行礼道:“属下见过郡主。”
“徐听风,”黎枝枝叫他的名字,有些好奇地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徐听风老实答道:“是平日里要向太子殿下禀报的一些事情。”
黎枝枝点点头,然后便微微笑起来,少女眉如春山,双瞳剪水,道:“这些日子就辛苦你了。”
徐听风立即道:“能为郡主效劳,是属下的荣幸。”
黎枝枝乘着马车回公主府,路过明园时,忽然想起一事,之前和苏棠语约定了要见宋凌云,日子正是在明天,她这几日忙得昏了头,险些给忘了。
黎枝枝略一思忖,掀起帘子探出头,问驾车的侍卫道:“徐听风,你一直跟在太子哥哥身边,可认识擅长口技的人么?”
徐听风有些讶异,略一思索,道:“倒是认得一个,颇善此道。”
黎枝枝笑道:“能否劳烦你带我去拜访一番?”
徐听风忙道:“自然可以。”
他不知黎枝枝要找善口技之人做什么,但还是尽忠职守地引着她去见了,那人住在北市,离这里颇远,平日里在茶楼酒馆卖艺,赚些钱补贴家用。
黎枝枝见识过对方的本事之后,十分满意,当即取了一锭银子,道:“明日我有一场好戏,还请先生帮忙。”
那口技先生见了,面上喜笑颜开,忙道:“都听小姐的吩咐。”
约定了时间,黎枝枝才乘了马车回转,风吹得车帘轻晃,她看见驾车的侍卫拿出笔来,在那个小册子上记了几笔,心中不由好奇,道:“这也要写?”
徐听风不防她忽然开口,微微一惊,才收起册子,一板一眼地道:“这是属下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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