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养心殿。
近几日,称病不朝的隆庆皇帝,心情一天比一天烦躁,连跟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的麦子公公,都被当成了出气筒,一天里,少不得两顿挨骂。
自柳轻心送嫁车队被劫至今,已经一个多月了。
被遣去守在进入宁夏道口的锦衣卫,每隔三天,都会送一次信件回来,却是到了这第九封奏报,还没见到劫了柳轻心的哱家兵将消息,商队过去三支,守在那里的锦衣卫,也都遣了人尾随,悉数仔细探查过,亦无柳轻心踪迹。
“这都快一个月了,怎还没有消息!”
“哱家那群小畜生劫了人,不回宁夏,还能去哪里呢!”
隆庆皇帝懊恼的弃了奏报,抬头,看向了坐在他身边的李贵妃,“那丫头,该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这事儿,怕真是要麻烦了。”
李贵妃抿着唇瓣,瞧样子,心情也并不比隆庆皇帝好多少。
“别瞎想,不会的,那丫头,鬼灵精怪,连燕京的这群老狐狸都能戏耍于股掌之上,一群蛮子,能奈她何!”
说这话的时候,隆庆皇帝的调子里不自觉的带了颤音,与其说是在跟李贵妃告诉,倒不如说,是在极力说服自己。
他何尝不知,柳轻心能跟燕京的这群牛鬼蛇神相斗,是因为掐了他们的秘密在手,可宁夏哱家……一群蛮子,跟他们相斗,柳轻心却是要变成遇了兵的秀才,半点儿好处也难捞到!
“难得有个能让钧儿瞧上的姑娘。”
放下手里的针线,李贵妃懊恼的看向窗外,眸子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纠结,“若当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不得恨咱们一辈子。”
“再等等吧。”
“昨日,我已遣人往她之前住的那镇子去了,兴许,晚些时候,就能有好消息了,也未可知。”
隆庆皇帝本就是在装病,此时,瞧了李贵妃抑郁,哪里还在软榻上躺的住?忙不迭的起身下榻,小心的把她圈进了自己怀里,“要不,咱们先把孙子接回宫里来养着?丫头不在,翎钧那孩子,又不是个心细的,只交给奶娘看着,总也不是个事儿!”
“你可真是不怕那小子,来给你把养心殿的屋顶揭了!”
李贵妃被隆庆皇帝的想法惹得呛了一口口水,直剧烈地咳嗽了半天,才缓过了气儿来,“丫头还没半点儿消息呢,你又想着给他把儿子抱走,你,你……”
“要是丫头在,我还抱回来做甚!”
“现在,他那府里,除了奶娘,怕是连马都没一匹母的,孙子正学说话的时候呢,放在他府里养着,给那群老油子教坏了,可如何是好!”
想到小宝,那会糯叽叽喊他“爷爷”的小家伙,隆庆皇帝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柔软了几分,只恨不能下一刻就遣了姜如松快马加鞭的出宫去给他抱回来才好,“你是没见到,那小家伙儿有多讨人喜欢!”
隆庆皇帝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之前从小宝嘴里听来的“爷爷”,是顾落尘模仿来的,也更不可能料到,此时,他心心念念的宝贝孙子,根本就没在燕京。
“我记着,之前时候,那哱家的小子是在江南的什么地方,要把一具空棺入土,被沈家去的人砸棺验尸,揍了一顿的,你说,他……会不会,把丫头劫去那里?”
李贵妃一向喜欢孩子,之前听隆庆皇帝说,翎钧在外边跟人偷偷生了个儿子,高兴的一晚上没睡着。
后来,从旁人处得知,给翎钧生了儿子的姑娘心思细密,是个堪得上翎钧嫡妻之位的闺秀,又自隆庆皇帝那里得了许诺,会给她和翎钧两个赐婚,才安稳了下来,只一心琢磨着给自己的儿媳准备见面礼,掰着手指数两人的良辰吉日。
哪曾想,计划不及变化,赐婚的诏书下了之后,隆庆皇帝竟突然觉得那姑娘的出身称不上她的智谋,该给她安排一个更合适的出身,才方便其在帮衬翎钧的时候,不致遭人为难,再然后,就……
“如松!如松!”
听李贵妃这么一说,隆庆皇帝只觉得自己打了个激灵,忙不迭地朝着门外喊了起来。
李贵妃说的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毕竟,哱家来了七八十骑兵,劫了柳轻心的送嫁队伍,却没回去宁夏,总得有个落脚之处。
还有什么法子,是比假扮成宅院里的护卫,更安全,更利于瞒天过海的呢?
他可真是糊涂!
如果……
不,不会有这种如果,或者说,他不敢想这种如果。
“臣在。”
姜如松应声而入,在隆庆皇帝面前单膝跪地。
他是个有些死心眼的人,对隆庆皇帝的决定,从来只会一丝不苟的保密和执行,除了这次。
一来,他不希望柳轻心遇险,二来,他信任徐维康。
“你多带上些人,去哱家在江南的外宅探查探查,看看……那些小畜生,有没有把丫头藏在那里!”
对姜如松,隆庆皇帝向来信任,连这次对麦子公公都没告诉的“局儿”,也未对他隐瞒,“如果,丫头的确被他们藏在那里,立刻把她救出来,送回来燕京,宅子烧了,里面的人,全都灭口。”
“如果……王妃已遭人不轨,也……带回来么……”
柳轻心是得隆庆皇帝赐婚的三皇子正妃,虽还未与翎钧拜过天地,但只要隆庆皇帝不曾下诏取消赐婚,这般对她称呼,就没什么不妥。
姜如松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了眉头紧拧的隆庆皇帝,声音小的是他寻常说话音量的一成都不到。
皇族威仪,一向禁不得半点儿亵渎,距离车驾被劫,已经快一个月了,他不敢想,倘柳轻心已失了贞洁……
姜如松的问题,让隆庆皇帝的身子僵了一下。
除了姜如松,没人敢这么口无遮拦的跟他问这个问题,而他,也是在极力回避,不让自己去想这种可能。
但现如今……他的确已是避无可避了……
“如果,她已遭了歹人毒手,就把她的骨灰带回来,把那宅子里的人,悉数拔了舌头,砍了手脚,使囚车押解归京。”
隆庆皇帝沉默了许久,末了,才终是缓过了一口气来,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姜如松的右肩,“对外,就说丫头守节自尽,晚些时候,我会给她追一个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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