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几个同伴簇拥着,沿着楼梯走上来,灯光先是落在他的肩膀,照亮喉结的部分,接着是鼻梁,眉眼深沉如昔。
五官出色到了惊人的地步,无论是少年时期,还是年近而立,他都是人群里的焦点。
即便温鲤早就做好了准备,再次见到他,还是觉得整颗心又酸又胀,不受控制地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每念一次,都有往事的光影在眼前一闪而过。
新旧交叠,无数个画面里,只有陈鹤征的身影始终清晰。
温鲤看到陈鹤征的同时,似乎受到某种牵扯,陈鹤征也看见了她。
他有一双足够漂亮的眼睛,黑色的,深邃而凉薄,略过无关的路人和嘈杂,一眼便锁定她所在的位置,精准的,毫不迟疑,然后顿住。
长久的凝视好似深渊,没人能看透陈鹤征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究竟包含着哪些情绪,又是否还有感情留存。
两个人的视线直接对上,无形的勾缠与拉扯。
时间好像变得更加缓慢了。
孟荇文最先反应过来,满脸堆笑,迎上去:“幸会啊,陈先生,真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
陈鹤征没理会孟荇文递到他面前的手,只是看着温鲤,神色之中逐渐多了两分微妙。
温鲤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儿,目光下意识地朝别处扫了扫,接着,整个人都惊了——
衣服!
她当外套披着的衬衫,跟陈鹤征身上的是同一款!
oversize风格,男女同款,一样的颜色和条纹。
还有那条编织手绳,拿衣服的时候从购物袋里掉出来,她顺手就带上了。
此刻,陈鹤征腕上也有一条,一模一样。
温鲤和陈鹤征穿的都是sirius代言的那个潮牌,主理人是陈鹤征的朋友,一位热爱音乐却五音不全的设计师。
每次做出新东西,都会给陈鹤征留一份——陈少个高腿长,肩宽背直,天生的衣架子,穿着新款逛一圈,就是个会走路的广告牌,不用白不用!
今天陈鹤征临时起意出来吃杭帮菜,随手从朋友送来的当季新款里抽了一套,谁知道居然就撞衫了,还撞得这么——
暧昧。
同样的衣服,同样的配饰,让不知情的人来看,就是一对儿如胶似漆的小情侣!
孟荇文夹在中间,先看了眼陈鹤征,又瞥向温鲤,脸上一变——这两人的关系,跟他猜测得好像不太一样啊。
一时间,无人说话,世界安静极了。
气氛也说不清是尴尬还是窘迫。
两个小孩绕着养锦鲤的小池子玩游戏,互相追着跑来跑去。
其中一个年纪小,不留神撞飞了温鲤提在手上的购物袋,里头的东西掉了一地——湿巾、手机,几颗糖,还有一张海报似的东西。
那东西半卷着,下半截舒展开,露出“鸿消鲤息”四个字,其中,“鲤”字的尺寸比另外三个字要大一些,尤为醒目。
众目睽睽。
无论是孟荇文,还是陈鹤征,都看得清清楚楚。
先有衣服和配饰,之后又掉出来这张海报……
温鲤想,毁灭吧,累了。
第05章
巧合太多,就不再是巧合,是欲盖弥彰,是掩耳盗铃。
温鲤自己都觉得这一连串的“偶然”有种虚假又做作的味道。
怎么会那么巧呢?
可偏偏,就是那么巧。
陈鹤征身后跟着一个叫卓屿的年轻男人,就是刚才嫌弃四时同春环境一般的那个,染着花里胡哨的发色,耳骨上一排碎钻耳钉。
卓屿斜倚着楼梯扶手,扫了眼地上的东西,嗤的一声笑出来,说:“道具准备得挺全,穿阿征朋友设计的衣服,拿着阿征制作的专辑海报,小姑娘,你是不是很喜欢我们阿征啊?打听到他的动向专门来这里等他的?别害怕,喜欢就来追嘛,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
卓屿和陈鹤征接触的时间不长,近几个月才熟络,自然不知道温鲤和陈鹤征之间有段故事,甚至不知道这俩人是认识的。他撞了下陈鹤征的肩膀,笑着说:“阿征,你的粉丝呢,要不要给人家签个名,或者合个影?”
跟陈鹤征一道来的那些人都在笑,有种高高在上的恶劣感。
陈鹤征却面无表情,只是盯着温鲤,半数灯光落在他身侧,显得鼻梁很挺,眼睛黑沉得厉害,透出一种带有攻击性的强烈气场。
那样的目光下,温鲤不得不避开,她弯腰去捡掉落的东西。
陈鹤征忽然向前迈了几步,卓屿一惊,正要伸手拦他,陈鹤征已经停了下来,鞋尖刚好抵住那张海报,以及一颗独立包装的柠檬糖。
温鲤余光瞄到他的动作,脊背有一瞬的僵硬,不过很快便镇定。
她将东西捡起收好,站起来看向他。
“陈鹤征,”她叫他的名字,语气很静,解释着,“衣服和手绳是我逛街时随便买的,海报是店家送的。我不知道你会来这吃饭,也不是故意弄这些暧昧的小动作,如果早知道……”
“早知道我会来这家餐厅,”陈鹤征打断她,“你一定会避开,对不对?”
听着两人的对话,卓屿不由挑了下眉——他先前居然没看出来,这俩人是认识的!
早听说陈家这位小少爷不好接近,心思又深又难猜测,整个人都摸不透,卓屿叹息着想,他今天算是见识了,不仅见识,还精准踩雷!
他刚刚就不该嘴贱,在中间瞎搅和!
陈鹤征的态度算得上咄咄逼人,温鲤难以招架,嗫嚅:“我……”
“和孟总一起来你喜欢的餐厅吃饭,这算什么?约会?”陈鹤征再次打断她,嘲弄地说,“看来是我搅了二位的兴致,该向孟总赔礼道歉才对。”
孟荇文脸都绿了,连连摆手,说:“陈先生千万别误会,我跟温小姐只是凑巧碰上,碰上的,没什么私交,真的没什么!”
陈鹤征笑了一下,模棱两可的语气:“看来我又误会了。我还以为这两年孟总和温小姐走得很近。”
卓屿在一旁越听越迷糊——陈鹤征这语气,这态度,怎么像是在吃醋?
好端端的,他哪来那么大醋劲儿?又是谁让他酸成这样?
卓屿还没转过弯儿,温鲤却觉得肺腑深处一片凉意——
陈鹤征以为她是和孟荇文一起来的,他以为她在明知孟荇文有妻子还有一双女儿的情况下,继续与姓孟的牵扯!
如果孟荇文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陈鹤征不仅知道她曾被孟氏夫妇纠缠为难,还出面帮她解过围,那他现在这样问,就是故意戳她痛处。
孟荇文越上赶着解释,撇清关系,越衬得温鲤处境难堪。
先有张阿姨说她父母双亡是晦气,接着碰见孟荇文找她麻烦,现在连陈鹤征也要刺她几句。好像所有倒霉事都撞在了一起,拧成一把刀,一柄剑,寸寸割裂她身上的安好与柔静,露出底下不会愈合的脆弱伤口。
周遭的空气像是凝固了,莫名压抑。
卓屿收了那副嬉笑的表情,悄悄拉了下陈鹤征的衣摆,想劝他差不多得了,别闹得太难看。
刚才温鲤只顾着捡海报,漏了那颗独立包装的柠檬糖,此刻,糖果躺在陈鹤征鞋尖处,像个被丢弃的小可怜。
看着那颗糖,温鲤再次叫了声他的名字:“陈鹤征,我记得以前你最讨厌这种冷嘲热讽的说话方式,现在也变了吗?”
陈鹤征垂在身侧的手骤然紧握成拳。
温鲤不抬头,也不看他,只盯着那颗被丢弃的糖,继续说:“我和孟总之间没有约会,也没有私交,恩怨倒是有一点。一年前,孟总在有妻室的前提下,单方面对我死缠烂打,以至于孟太堵门撒泼,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不知被多人看了笑话,当成谈资。”
孟荇文只能讪笑,尴尬道:“那都是,都是误会,误会……”
“误会吗?”温鲤笑了一下,她这时才抬头,目光越过浮着淡香的空气和庭院灯莹然的光芒,看进陈鹤征深黑色的眼眸中,问他,“陈鹤征,这些‘误会’你听说过吗?我一直很好奇,当时孟太来势汹汹,摆明了要剥掉我一层皮,怎么突然就偃旗息鼓了?究竟是谁这样好心,帮了我的忙?”
知根知底的两个人,曾经那样深切地爱过,想让对方觉得疼,简直太容易了。
陈鹤征眼中有狼狈的恼意一闪而过。
当初分手是温鲤主动提出的,她抛弃了他,直言不再需要他。
可是,当他得知她有麻烦,还是忍不住出手帮忙,就像一只不讨主人欢心却偏要凑上去摇尾巴的狗!
这个比喻让陈鹤征恼羞成怒,心口似起了一团火。同时他也发现,即便已经五年过去,自己依然没办法冷静地面对温鲤,看到她和叶清时在一起时,是这样,今天,又是这样。
哦,对了,还有叶清时。
她身边的人可真不少!
压在心口的火气愈发旺盛,握成拳头的那只手攥得极紧,陈鹤征脱口而出:“孟总,当初我一时冲动,坏你的好事,对不住了。”
温鲤低垂的睫毛狠狠一颤——果然是他。
即便已经分了手,即便她说过不要他,他依然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人欺负。
陈鹤征啊……
嘴硬心软的家伙。
他从来不是不够好,而是特别好。
孟荇文一头一脸的汗,哪敢接下这句毫无诚意的致歉,赔笑说:“陈先生可别说这样的话,是我冒犯了温小姐,是我……”
“如果现在你还想追,就去追吧。”陈鹤征目光冰冷,“能追到,我敬你有几分本事!”
短短几句话,叫他说得咬牙切齿,好像生怕别人听不懂这里头的暗示——尽管去追,去欺负她,这个女孩子的事,陈鹤征绝不再插手!
孟荇文虽然色胆包天,但是绝对不傻,陈鹤征越是摆出这种不在乎的态度,他越明白,温鲤招惹不得。
圈子里谁不知道陈家那位小少爷是个冷情的,只有挂在他心尖儿上的人,才能牵扯出这么大的火气。
撂下那几句话,陈鹤征转身就走,高瘦的身影如同新铸的剑,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陈鹤征走得很快,卓屿跟在他身后,故意慢了一步。
他拧身回头,先是瞥了温鲤一眼,眼中有着兴味盎然的笑意和打量,接着,他又朝孟荇文看过去,神色之中立即多了些警告的成分。
卓屿食指隔空一点,直指孟荇文的鼻梁,用口型无声地说——
“别乱来。”
那个小姑娘,不是你能追的。
孟荇文吓坏了,慌得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他不敢往陈鹤征身边凑,只能抹着额头上的冷跟温鲤道歉,说之前都是无心之失,温小姐千万别往心里去。
傅染宁见温鲤一直没回来,出来找她,刚好看见孟荇文缠在温鲤身旁。
姓孟的干过的缺德事傅染宁都知道,她快步走过来,拉着温鲤的手臂将她藏到身后,气势汹汹地瞪着孟荇文,警告他离温鲤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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