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却不同了,大伙儿知道他这是得罪了老爷和夫人,夫人的意思就是明摆着不管他了,于是云飞才过了不到一年的“好日子”,便又陷入了水深火热中。
下人们先是克扣他的吃食用例,之后见夫人根本不管,便变本加厉,甚至让小小的云飞做活来换吃食。
云飞还小,小小的脑袋里都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只是他们叫他干活,他便干了,他只当之前那大半年的好日子是有期限的,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满。
虽然比之前大半年吃得差太多了,但是他起码还能吃饱,比起在村里时已经很好了。
云飞就在这样名义上是少爷、实际上是奴仆的环境下慢慢长大了,他再也没被带到云府去过,再也没能见到那个奶团子。
他懂的事越来越多,也能从之前在云府的见闻和下人们的八卦闲聊中拼凑出自己被带回府的原因和落得现在这样境地的原因。
他不过是云元思为了过继带回来的孩子,失去了作用便被当成奴仆使唤,他从未对云元思有过期待或孺慕,自然也谈不上恨他,就当自己没有这个爹便是了。
一切的转折发生在云飞十六岁那年。
云元思因为喝醉拉了个丫鬟上床,第二天这丫鬟便抬为了姨娘。
云飞本不在意这些事,云元思对他来说就是个陌生人,或者说是他干活给他饭吃的雇主,可他却无意间听到了府里伺候了很多年的嬷嬷唏嘘地说起当年的事。
嬷嬷说当年也有个丫鬟被拉上了老爷的床,那丫鬟真真是被强迫的,只是不敢反抗,和今天这个蓄意勾引的可不一样,可那丫鬟却没有今天这位这样的好命,被赶出了府不说,后来带着孩子上门竟又被赶出去了。
听她讲故事的小丫鬟好奇地问道:“后来呢?”
嬷嬷叹道:“过了几年,管家去把那孩子找了回来,听说那丫鬟早就死了。”
小丫鬟惊呼一声,“莫非就是四少爷?”
嬷嬷让她噤声,这件事当年四少爷回来时府里便下了令不让说,今天也是府里又发生同样的事她才有感而发,私下里跟女儿感慨。
嬷嬷嘱咐道:“这件事千万不能对外说,知道吗?”
站在墙后的云飞眼神已经变了,但他没有发出声响惊扰这两人,而是悄无声息地从另一端绕走了。
云飞一直都只知道自己的亲娘已经死了,小时候他跟着那几个舅舅过,过得不如畜生的日子他也还记得,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亲娘和云元思之间竟是这样的情况。
他心乱如麻,之前他在村里时还小,关于娘亲的事并不记得多少,知道自己没娘也是因为村里那些小孩经常嘲笑他。
他以为云元思就算把自己找回来是为了利用,但起码也是从那几个舅舅手里救了他一命,但是现在看来,他的悲剧,他娘亲的悲剧,难道不就是云元思一手造成的吗?
云飞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找机会出了趟府,回了之前的村里,去找到他记忆里经常给他饭吃的那位柳婶子。
柳婶子和云娘一起长大,关系极好,后来云娘被赶回家后她们也常见面,云娘之前的事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最后云娘觉得自己撑不下去时还曾拜托柳婶子帮忙照看云飞。
柳婶子看着已经长得俊秀挺拔的云飞,把云娘的事全都告诉了他。
云飞听到娘亲临终时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还留了那样的话,眼眶瞬间便红了。
他也终于知道,娘亲的死,云元思、孙氏、云娘的几个哥哥,全都是凶手。
云飞谢过柳婶子,平静地回了云府,他像往常一样干活、吃饭,然后在当天夜里,收拾好这些年来攒下的铜钱,连夜离开了云府。
十六岁的云飞孤身一人离开了芜州去到筠州,拼搏数年终于创下了烟云布号。
云飞说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昀哥儿听到他去云府拜年时就已经懵了,所以……云飞是他的小舅舅?
听到后面,他心里也越来越难受,云元思的所作所为,几乎与苏玉泉不相上下了,强迫了云娘又把她赶出府,先是不认亲子,之后为了利益又不顾亲子,云飞在他眼里哪里是自己的血肉至亲,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罢了。
而云飞一语带过的那些年,又哪里会这么容易?十六岁只身闯荡到二十几岁就创下烟云布号这样的产业,其中的艰辛怎么会为外人所知。
陆憬虽然也颇为触动,但他时刻注意着昀哥儿的状态,昀哥儿现在怀着孩子,若是大喜大悲怕他伤了身子,此时他担忧地看着昀哥儿,眼里的凝重不比昀哥儿少。
云飞看着两人的表情,倒是先笑了出来,“不用这么凝重,都过去了,我从本家离开时都还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一次堂姐家的奶团子,没想到再见面竟是过了这么多年,小奶团子都这么大了。”
昀哥儿听着他的话,眼中又聚起了泪,他那时还小自然是没有记忆的,可是他一直都知道云家那些亲戚就没几个人是真心的。
当时云姣走后那些平日里靠着云家的人没有一个过来吊唁,他那时便知道,自己已然是孤身一人了。
可是他现在却知道有这么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舅舅这么多年还惦记着自己,这可能是世上唯一还在乎自己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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