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妻子一起望向江刻,像是在等待什么。
江刻从进门后就没张过嘴,本来叫“叔叔阿姨”毫无压力,现在不能叫了,直接变成了哑巴。
唐亦宁用手指捅他后背,捅了一下又一下,江刻硬挺着没扭,迎着两位长辈期盼的目光,嘴唇动了动,艰难开口:“爸,妈。”
韦冬颖瞬间笑弯了眼:“哎哎!好孩子。”
唐磊峰站起身,从边柜上拿来一个红包交给妻子,韦冬颖走到江刻面前,把红包塞到他手里:“再叫你小江也不合适,你家里人都叫你什么?”
江刻说:“……小刻。”
“小刻。”韦冬颖抓着江刻的手,拍了拍,“那我们以后也叫你小刻。小刻啊,你和宁宁结了婚,我们就是一家人。你房子买得远,宁宁爸爸过去不方便,就要你们多回家看看,吃顿饭。你俩平时要互相关心,互相体谅,我也不说让你俩不吵架的话了,夫妻嘛,肯定会拌嘴,拌嘴归拌嘴,别往心里去,有事就摊开说,千万别憋在心里。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工作忙,老加班,但结了婚,不管再忙都要记得,家里还有个人在等着呢。”
江刻手里的红包被攥皱了,不知是他用的力,还是韦冬颖用的力。他低头看看红包,又抬眼看向面前亲切和蔼的中年女人,他和她认识才五天,只见过四次,他们就成了“一家人”,他需要叫她“妈妈”,她那么自然地喊他“小刻”……
江刻对韦冬颖有一种说不出的好感,大概是因为,她微胖,面容和善,和那个女人的气质有点像。
还因为,江刻很早以前就听唐亦宁说过,她的爸爸生病后,韦冬颖从没想过放弃,她借钱给丈夫治病,一边照顾丈夫,一边在外工作养家,抚养未成年的女儿。
对于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江刻很佩服,甚至会羡慕唐磊峰。
他又想起沈莹真,那个他叫了十年“妈妈”的女人,当时,她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为什么,会放弃他?
“爸爸”大多数时间不在钱塘,江刻童年时和“妈妈”相依为命,一起生活在那套小房子里。春夏秋冬,他们一个上班,一个上学,快快乐乐地过着每一天。
放学时,“妈妈”会骑着自行车来校门口接他,看到他后招招手:“小刻,这儿!”
江刻背着书包跑过去,敏捷地爬上后座,“妈妈”一蹬踏板,自行车就上了路。
江刻左手抱着妈妈的腰,右手向着路边挥挥:“尤达,再见!”
小尤达眼巴巴地望着他,也挥挥手:“再见,江刻。”
骑车回家要十分钟,“妈妈”会在半路停下,带江刻去菜场买菜。菜场里有小孩在吃冰棍,江刻就多看了两眼,“妈妈”就领着他去小卖部,让他挑一个冰棍。
买完菜,两人重新上路,“妈妈”骑着车,江刻坐在她身后舔冰棍,骄傲地说:“妈妈,数学第六单元考试,我考了一百分,全班第一。”
“妈妈”的声音带着笑意:“这么厉害啊?宋老师表扬你没?”
“表扬了。”江刻说,“只有我一个人考一百分。”
“我们小刻真争气,妈妈回家给你做红烧鱼。”
江刻笑得很开心,左手更紧地抱住了“妈妈”。
可是后来,一夕之间,所有的事都变了,江刻被赶出了门,带着他所有的行李。一贯严厉的“爸爸”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告诉他:“你走吧,以后,那边才是你的家。”
“妈妈”站在“爸爸”身后,泪流满面地看着他,江刻懵了,大哭着要扑过去找“妈妈”,却被“爸爸”给拦住。
家门在他面前重重关上,十岁的江刻扑在门板上,边哭边捶门,喊着“妈妈你开门”、“妈妈我会好好学习的,我期末一定考一百分”、“妈妈你开开门,我想回家,我不要去那边”、“妈妈!我以后挣钱了给你花,你别不要我”……
他被江岳河给抱走了,哭得声嘶力竭,眼泪糊满脸,徒劳地伸着小手,看着那扇门越离越远。
那套他住了十年的房子,从此以后,再也不是他的家。
……
这天是个工作日,韦秋敏和老蔡要上班,过来没那么早,韦冬颖一个人在厨房忙碌,晚上七个人吃饭,她准备了很多菜,又要洗又要切又要烧,工作量还挺大。
唐亦宁陪爸爸在客厅看电视,江刻走进厨房,韦冬颖问:“小刻,是要喝水吗?给你买了个新杯子,就在那儿,想喝饮料也有,在冰箱里,你自己拿。”
江刻说:“妈,我来帮你。”
“啊?”韦冬颖不好意思让女婿来帮忙,“不用不用,我做得来,你去外面陪宁宁,吃点水果。”
“我会做饭。”江刻看着小厨房里台面上的那些半成品,指着一盆黏糊糊的肉问,“这是什么?”
韦冬颖说:“爆二样,就是猪肝爆炒里脊,宁宁很喜欢吃,她还喜欢加茭白一起炒,你吃猪肝吗?”
“吃。”江刻点头,“我不挑食。”
韦冬颖没再赶他,让江刻帮忙切蔬菜,她准备开火炒菜:“你没吃过爆二样吗?这是钱塘的家常菜。”
江刻回忆了一下:“不记得了,可能吃过。”
“很好吃的。”韦冬颖见江刻穿着白衬衫,把围裙脱下来给他,“小刻,你穿上,白衣服溅到油不好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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