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粲在书里见过这种异象,是孕育中的天雷。
或是大妖出世引来天道清肃,又或是有人逆天而行招来刑罚,商粲不知道她将要面对的天雷是哪种来历,又觉得可能是二者兼备。她摇摇晃晃站起身,身体不知为何像是失去了许多生命力般沉重许多,她无暇去管,只急着将云端抱到一处淋不到雨的废墟檐下,勉强动用灵力反复设了守护结界,然后赶在天雷尚未落下前仓皇离去。
她没能跑出很远就迎来了第一道雷霆。彼时她用来传信的纸鹤才刚刚取出来,就被直直落在她肩头的天雷顷刻间揉成飞灰,商粲心神剧震,身体上的巨大痛楚比起神魂受到的损伤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她险险维持住意识,脚下不停地奔向离云端更远的地方。
在第四道天雷落下之前,商粲终于重新折出个纸鹤来,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折过最丑的纸鹤,歪歪扭扭不成样子。她撑着一口气使了唤灵的术式,急急将云端的所在地说了一遍,对自己的事只字未提,然后用尽灵力护着纸鹤脱出天雷范围,望着它向青屿方向飞去。
商粲那时觉得已经没什么可做的了,她索性不再逃,也确实是一步都走不动了。她就静静站在原地,想着自己的身体果然有些不一样了,若还是人族的□□凡胎的话,怕是连一道天雷都撑不过去吧。
第六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商粲单膝跪在了地上。第七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商粲蜷缩起来。第八道天雷落下的时候,商粲想着快点结束就好了。
天雷一道比一道猛烈,像是上天铁了心要把她除掉似的,第九道天雷更是声势浩大,雷声犹如愤怒龙鸣,威力无匹的紫电从天而降,是能让她从这个世上灰飞烟灭的恐怖威势,商粲本该死在那道雷电下。
但是她没有。青屿弟子的随身玉牌临危而动,挺身挡在了天雷下,然后化为齑粉。
商粲没有动,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只能努力睁大了眼睛愣愣看着半空中落下的粉尘,天空中的雷云渐渐散去,大约是天道发够了脾气,雨也渐渐停下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样也挺好,商粲想。
就算做商粲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商粲闭上眼睛,万籁俱寂。
她在刺痛中惊醒过来。
周遭漆黑一片,想来仍在夜里。早些时候生起的火堆不知何时熄了许多,商粲忙调动起天火,让洞内重新明亮起来。
她似乎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方才梦里的情景还在脑中逡巡不去,商粲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却被掌心传来的锐痛感刺激的倒吸了口冷气,这才想起她刚刚伤过自己。
梦中那曾经的伤口与现实中的伤口相重叠,商粲怔怔望着自己的掌心,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愣愣看了半晌,慢慢取下腰间锦囊,从里面取出页泛黄的纸张,像是从书上撕下来的。
【命数虽难测,仍可分之,然同生同死】
商粲眸光微动,无声地叹了口气。
该说是她运气好。挽韶都没找到的母亲遗物却被她无意中发现了,并得知了她对云端做出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事。
那确实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灵药,。它以血为媒介,让她成功地把命分了一半给云端,得以让云端活了下来。
但这并不是件一劳永逸的事,商粲的命从此和云端绑在了一起,她们同生同死,只要商粲出了事,那么云端也不能独活。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
商粲很难说清自己知道这件事时的心情,她只觉得荒诞而庆幸,她从未像那一刻那般庆幸她没有死在那场天雷里,从未那般庆幸她还活着。
她身上还系着云端的生,像是二人相隔千山万水,身上却被远远连着根摇摇晃晃的细线,云端对此毫无所知,她却在知道的那一刻开始陷入恐慌。
她的身体被天雷伤了大半,落下了许多难以根治的病根,往后半生怕是都要和苦药相伴。这样如纸鸢般飘荡的虚弱生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能活到何时,如何能让云端和她系在一起?
所幸还是有办法的。
能给一半,自然还能再给一半。
商粲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把手记中写着药方的最后一页撕下后才将手记交给挽韶,她知道自己此举不恰当,但她心里很清楚,如果让挽韶知道了这件事的话,挽韶决计不会放她去这么做的,于是商粲决定隐瞒,只让挽韶以为她寻道心莲子是为了治病。
她对好友怀着许多愧疚,她能活到今日脱不开挽韶的帮助和救治,商粲在这些年尽力帮碧落黄泉做了许多事,但怎么想都抵不过这份恩情,再加上如今挽韶回到碧落黄泉后应当就会看到她那封冷酷无情的诀别信,想必怕是要气疯了。
她这潦草半生欠下许多账,到最后也难以清还,化成一笔糊涂账,只能匆匆囫囵一剪子剪掉。
商粲自知自己算是个肆意妄为之人,她才不想要什么同生同死,她只想让云端活得好好的,活得安安稳稳,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过上长久而安宁的一生。
她这样自作主张,云端一定是会生她的气的,就像当初那样。
但也没关系,商粲想。
云端恨她,或许总好过云端爱她。
作者有话说:
她们的初吻带着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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