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厂里的人多数都来得比较早,时不时有人跟他打招呼。
虞万支一一应着,忽然看到工人甲给他使眼色,心里嘀咕着跟过去说:“怎么了?”
工人甲神神秘秘道:“猴子在四处拉人跟他一起去德宁。”
德宁是今年才开的新厂,据说有一半是外资,财大气粗得很。
虞万支心里有数道:“给你们开多少?”
工人甲比划着说:“每个月最少多二十。”
出来打工嘛,谁还不是奔着钱,一个月二十已经不老少,尤其今年物价又在涨。
虞万支也是这个时候过来的,沉吟片刻说:“行,我跟厂长提一下。”
他没有立刻去,先把手里的事情做完,趁着吃午饭的时间才去说:“廖哥,我有事跟你说,咱们外面喝一杯吧。”
廖兴最好这一口,理直气壮地看着媳妇张美慧说:“万支难得找我一次。”
张美慧知道大中午不会喝到烂醉,翻个白眼说:“以为我爱管你。”
又打听道:“万支,你媳妇是在哪上班来着,我下午出去转转。”
虞万支知道她既然去就不会空手出店,说:“就在国棉厂家属院对面,叫花意。”
花意?名字起得挺有意境的,张美慧了然点点头,打发自家男人快点滚。
廖兴嘿嘿笑,夹着皮包就赶紧往外走。
现在做老板的派头都差不多,他不说穿衣打扮,就说这肚子看着也富贵,就走到小饭馆这几步路都大喘气。
虞万支不由得道:“不是我抠门啊,喝半瓶过过瘾就行。”
廖兴也惜命,只是微微叹息道:“这挣了钱还不能大鱼大肉。”
他早年吃树皮的时候还以为有钱可以为所欲为呢。
虞万支也知道这为难人,烟酒这玩意不是随便能戒的,他只庆幸自己没舍得在这上面花过钱,这会说:“鱼肉还是有的,我请客,敞开点。”
廖兴哪能叫他付钱,摆摆手说:“这话说的,我是老板还你是老板。”
说出去他都不用混了。
虞万支也有感激的意思,说:“最近这几单生意都是你介绍的,不请我还是人吗。”
两个大老爷们推让起来也是气势吓人,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听见还琢磨着没见过还没开始吃就抢买单的,她只能尽职尽责打断说:“你好,这是辣椒炒肉,请慢用。”
虞万支使劲给廖兴按在座位上说:“就这么定了,快点吃。”
别看廖兴吨位大,论力气可不是他的对手,夸张地拍着肩说:“你这手是打铁的吧。”
虞万支可不就是打铁的,毕竟是轴承就是金属做的。
他权当这事已经说定,等客人先动筷才开始吃,半碗饭扒拉下去才道:“德宁最近挖人厉害。”
工业区大厂小厂跟雨后春笋冒起来,从全国各地来找工作的人虽然多,但各厂的要求都很高,尤其是上手慢的技术高。
廖兴听他提这一茬,嘴里的肉都不香了,赶忙道:“来找你了?”
虞万支开玩笑说:“估计知道我不会走,半个厂的人都找过,就是没来找我。”
虽然是带着笑的话,但廖兴知道是安自己的心,他惆怅道:“娘的,人家咋都这么有钱。”
别看轴承厂的生意是花团锦簇的,可多半是年底结尾款,一笔生意下来能挣到的钱也就那么百分一二十的尾款,平常要买原材料,水电运费等都是成本,实在是不太宽裕。
虞万支也知道他的为难处,但还是得说:“我看最少也得涨十块钱。”
又道:“今年物价涨得有点厉害,食堂都嚷嚷着要涨价。”
厂里食堂不盈利,但也不能照着亏本的路子走。
廖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一杯酒灌下去说:“今年还得给孩子办户口。”
农转非一直是打工人心里的大问题,东浦户口现在可是很难办下来,因此虞万支惊讶道:“怎么办啊?”
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廖兴说:“新政策,三万块钱一个蓝印户口。”
三万,虞万支啧啧两声道:“那两个孩子不就六万?”
谁说不是啊,廖兴唉声叹气道:“总不能让他们回老家念初中。”
做父母的在外面打拼,不就是为孩子有个好将来,这要送回农村去,实在是舍不得。
虞万支心想也是,寻思优生优育还是有一点道理的,尤其是对他这样的境况来说,但人家生的没办法塞回去,只得大把往外撒钱。
他道:“孩子还是得跟着父母。”
廖兴也是这么想的,因此是咬咬牙打算把事情办下来,毕竟政策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万一哪天有变化真是没处说理去。
但工资也得涨,不然人心不稳,他手头上这些订单全得玩砸。
他咬咬牙说:“回头让我媳妇出个新的表。”
车间几乎都是计件活,做什么事怎么算有方案的,跟钱有关的事虞万支管不大上,只能再给他倒杯酒说:“全给你喝。”
廖兴知道他下午还要去车间,安全为主肯定是滴酒不沾的。
他顺便想起件事道:“下个月有检查,记得让大家注意点。”
一年到头的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虞万支也不意外,整个下午耳提面命,恨不得把“注意安全”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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