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点名,但每节课我会叫几名同学回答问题,从这上面随机叫。”右手扬了扬花名册,底下的声音更大了,班级群里已经有人送上了“女魔头”的名号。台上的人还在继续:“这门课的成绩是三者综合,期末考试的卷面分数占50%,平时作业情况占30%,课上回答问题20%。大家一起加油。”
说完这些就正式开始上课了,路寒心情不错。虽然早上堵在一个路口20分钟她已经默默骂完了库存的所有脏话,这会儿看到这些年轻的脸,被自己说的话牵动情绪,又很开心。
不管怎样,都是新的开始。
严忆竹不知道,她差点遇不到路寒。
路寒的暑假过得极其糟心,甚至辞呈已经递交到院里了,只是被院长打了回来。
上学期,她给师大文学院的大二上专业课,有一个男生对课程特别上心,经常跟她讨论各个作家的作品,开始是发邮件,后来加了微信,时不时地聊两句专业相关的内容。那个男生在一群只求不挂科的学生里,显得鹤立鸡群,路寒对他颇为欣赏,也常鼓励他多看书多思考,可以考虑走学术的道路。但两人的交往也仅限于此,甚至在现实中,话都没有说过几次。期末成绩出来,男生这门课第一,本来也没啥,没想到偏偏有人向学院举报,说路寒向男生泄题,还暗示两人正在交往。
学院好几年没有这种事了,一接到举报非常重视,院长亲自打电话给路寒问什么情况,路寒当时正在闭关翻译一本大部头,接到电话只说了两点:一没有和学生谈恋爱,二没有泄题。再不肯多说,院里的电话也不再接了。
院里也去问了那个男生,得到了一样的答案。再一调查,原来举报人是考第三名的女生,她非常用功,想保研,恨不得每门专业课都拿第一,她的男友跟上面那位男生是室友,很偶然地看到过他和路寒聊微信,女生知道后越想越钻牛角尖,便写了这封举报信。学院一调查,就知道这是捕风捉影,女生也飞快认错,承认“是自己糊涂了”,写了情况说明、检讨书,也给路寒发了道歉邮件。
这件事,只有学院少数几个人知道,并没有扩散开,学院那边很快就过去了。但对路寒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从小到大,她都非常厌恶“举报”这种行为。其实她不在乎自己被这么举报了一下,但她对写那封信的人非常失望。年轻人如此娴熟地使用举报的伎俩,今天可以是所谓的“师/生恋”,明天就可以是各种更大的帽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年,有太多老师因为这些捕风捉影、欲加之罪被迫走下讲台,而最让人心痛的,射出暗箭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学生。
路寒工作5年,在讲台上,她找到了和在书桌上一样的成就感,但一封举报信又让她感觉到了教育的某种失败,这种失败她无法归咎给别人,只觉得自己也是责任方。再往下想,她心灰意冷起来,当时正好有研究所在和她接触,她一冲动就递交了辞呈。
院长原本以为这事过去了呢,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找她谈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甚至动用了路寒的父母,最后堪堪劝住了。
路寒也知道辞职是逃避,被劝住后再没提这茬,院长问她这学期要不要参加交换项目,她没多想就答应了。
新的学期,新的学校,新的学生,她想做得更好一些。
第一节课,主要还是当代西方文学的系统梳理,介绍到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时候,她点了离得最近的严忆竹:“这位同学,马尔克斯的作品你能说出三部来吗?”
严忆竹没想到会被忽然点名,有点慌张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那个,百、百年孤独。”路寒点头,示意她继续。严忆竹稳住阵脚,回想了下自己看过的马老的作品:“霍乱时期的爱情,还有枯枝败叶。”
路寒大为满意:“很好,百年孤独和霍乱时期的爱情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枯枝败叶相对冷一些,能知道很不容易。”
说着头部探向严忆竹:“你叫什么?”
“严忆竹。”严忆竹不知怎的,脸一下红了。
“严同学请坐,回答得很好,不过此次回答不作为课堂答题计入考察,我会另给你一次机会。”路寒露出狡黠的笑,同学们马上也发出友善的“噫”的声音。
严忆竹坐下,脸更红了,心却是兴奋得飘到了半空中,不断有泡泡冒出来,鼓噪着胸腔,淹没了她。路寒在讲台上把她的神情瞧得一清二楚,答对题的骄傲,被调侃的害羞,还有些什么?脸也太红了……这些年轻人,有时候好像胆大包天,什么都不怕,有时候,比如现在,又娇羞得好像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
真好玩。
课间休息十分钟,路寒终于得空去接杯水。她一出教室,学生们就议论开了。
“路老师太美了吧,像仙女一样。”
“看着也才二十多岁,竟然已经是副教授了啊。”
“我看了她的资料,P大博士,已经工作5年了,算下来至少也三十四五了吧。”
“真厉害,本科也是P大的,还是直博,妥妥的学霸。关键是太好看了,全方位碾压。”
“刚刚跟师大的朋友八卦了下,据说还是单身哦……还有啊,他们学校好多男老师都追过她,但都失败了。”
“这你都知道?!”
“我朋友跟他们院长助理熟,听到好多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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