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钰:“我敢个屁。”
黛青色的眉笔在眉峰轻微一滞,秦见月眸子敛下,余光探到二人中间。
她对那个姓氏向来多了十分的谨慎在意。
皇城脚下的富户程家,这几个标签拼凑到一起,无消多问,她心中恍惚有了个答案。
眼前亦出现一个遥远而模糊的身影。
掐着笔端的指腹不自觉收紧一些。
未免胆怯。
秦见月又细想,师姐话音含糊,是“陈”也未必呢?她总是多心。
平下心来,继续描眉。
陆遥笛八卦人八卦魂,拖着凳子凑到南钰跟前儿,虚声道:“师姐你见过程二爷本尊吗?听说超级帅。”
南钰啧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她注意稳重。不过眼波流转一圈发现周遭人士都在各忙各的,转而又神色一赧,冲着陆遥笛低语一句:“他经常来这儿听曲,你以后见着他机会多呢。又帅又贵,绝绝子。”
南钰瞅着陆遥笛的花痴样,打趣她一句:“一会儿唱的时候你可千万别往台下看,省得哈喇子流出来,丢死人。”
陆遥笛气笑,没大没小去拧她的脸。
一侧的秦见月心迹复杂,手里的笔尖便那么来来去去几下,无意识将吊眉的眉尾绘深。
“见月,这是不你手机?有电话。”
陆遥笛指了一下一直在出声的手机,这才将秦见月的思绪拉回。
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来电,是她的表哥秦沣。
家丑不可外扬,秦见月选择出门接听。
秦沣开口出奇友善,嬉皮笑脸:“好些时候没见了,抽个空出来叙叙旧?”
秦见月不跟他废话,走到长廊尽处,低声问他:“要借多少?”
秦沣那头顿一下,笑得没皮没脸:“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找你就是为了借钱是吧?真他娘的伤感情。”
秦见月蹙眉,压低声音:“不说我挂了,一会儿要上台。”
“诶诶——”秦沣话一转,“那什么,你先支我八千,赶明儿赚了连本带利还你。”
秦见月揉了下眉心,“最多五千。”
“成成成,五千就五千。”秦沣嘿嘿一笑,“爱你啊老妹儿,么么哒。”
“……”又想着劝诫几句什么,终是止语。
她杵在二楼长廊,脚下是有了些年头的红木地板,让人踩得吱呀作响。身后的动静不大,蹑手蹑脚。
秦见月回头看去,南钰和陆遥笛两个小姑娘头叠着头,缩在门板后边在偷看什么。
“哪个呀哪个呀,你指我看啊!”这是陆遥笛的声音。
南钰不满她的咋呼:“嚷嚷什么,你声小点儿。”
秦见月顺着二人目光看过去,底下宾客将至,大幕尚未拉开,观众席幽深如暗夜。仅大门门缝透进一点光来,众人簇着一名老叟说话,奶奶身前戴着贺寿的花儿,古朴的八仙桌上摆着一只鲜艳红润的蟠桃。
是大户人家的阵仗。
老人家容光焕发,膝下承欢,笑意盈盈。
她的视线接着向后面挪,在隐晦暧昧的黑暗里,倚在一张八仙椅上的男人清贵而孤拔,面上带着和煦淡笑在听旁人说话,半边身子浴在罅隙里的光下。
阴影与光明的交替令他的身形轮廓影影绰绰,并不明晰可辨。
男人修长的指拢住雕花的紫砂杯,胳膊闲散地撑在身侧的桌沿。
杯口贴住薄唇,轻呷一口上好的金骏眉。
极致的容颜隐在薄雾青烟之中。
秦见月的呼吸霎时滞住。
他一如往昔,慵懒,骄矜。清净孤绝。姿态像一只鹤,性子又如一只猫。
时隔经年,她竟也能一眼将他认出。
然而他不再是大她两届的风云人物程学长。
而是京城程家的二公子——程榆礼。
时光的灰尘被掸尽,这个讳莫如深的名字再次清晰地撞到秦见月的心坎上。未灭的心火被添了一把柴,再一度轰然灼烧起来。
这一刹鲜明的感知,说不清是热或是疼。
鬼使神差,正在和长辈交谈的男人忽的掀起眼皮,往阁楼上看了一眼。
男人狭长而淡漠的那双眼猝不及防和她对上,一秒不到,秦见月背过身去,心虚钻进休息室的门。
只留背后陆遥笛的尖叫:“哇哦,真的好绝!”
窗外棠梨在风口沙沙作响,春叶在眼下郁郁蒸蒸糊成一团浓厚的青绿。
秦见月一闭上眼皆是他那双笑不及眼底的眸。她重执眉笔,指骨都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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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幕掀开,好戏登场。头一出戏演的是程派的《锁麟囊》。
程榆礼应了奶奶的话,坐到最贴近她身侧的凳子。长辈的宠爱昭然若揭。奶奶今日精神倍加,喜笑颜开,饶有兴致同他指点唱法。
程榆礼低眉,微微侧身倚着奶奶。老人家翘着指头指着台上道:“这姑娘不错。”
男人眼一眯,往台上定睛瞧去,淡声问一句:“哪位?”
“旦角儿。”
程榆礼的视线落在唱花旦的姑娘身上。
厚重粉墨遮不住她五官的灵巧秀气,看着像是个初出茅庐的,秋瞳剪水,神色里还沾了点儿怯。
开口唱腔却是极为老道自然,嗓音条件又是天生的好,古朴而婉转的一套唱法,穿云裂帛,余音绕梁。
唱词结束,程榆礼才声音懒倦开口评价一句:“确实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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