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的距离隔得不远不近。阿方索没怎么注意到那三个人的动静,他将这三人看作是那种在外面经历了惨痛的失败,于是就决定到无烬之地来闯荡,并且听信某些匪夷所思的流言的傻子。
尽管这三个人年纪大了点,不像是那种冲动的年轻人,但是这其实也不影响什么。年长者有时候才不乐意接受现实。
他们又安静地走了十几分钟。
阿方索突然浑身颤抖了一下。他低声呢喃:“我们已经接近了那个地方。”
的确如此。在西列斯的视野中,那几乎可以说是“繁荣”的绿洲已经出现在不远的地方。
不过,他是通过【阿卡玛拉的眼镜架】发现的,阿方索又是怎么发现的?
“有什么东西……”琴多突然说,又皱了皱眉,改口说,“有一种古怪的……压迫感,出现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那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应该说,越是敏锐的人,越能感受到那种奇怪的压迫感。那仿佛悬在天上,又仿佛凝聚脚底,又好像充斥在周围。那像是一面可怕的、充满尖刺的墙一点一点朝着他们挤过来。
……不,应该说,他们自投罗网。但背后似乎有着尖刺一样的感觉,压迫着他们继续朝前走。只能朝前走,别无他选。
最后十分钟的道路,他们走得无比艰辛。好像每走一步,他们都将要踩下什么可怕的、充满恶臭的、柔软又腐烂的,好像就要被这行走的脚印而戳破的肿胀尸体。
血水和蛆虫就在这一刻等待着他们,等待尸体爆炸开的一瞬间,飞溅到他们的面孔、眼睛、舌头,然后钻进他们的骨头、内脏,然后一点点啃食他们湿润的、甜美的肉。
周围越来越安静、越来越黑。
那像是一种什么感觉?那像是……泥土覆盖在他们的头上,他们好像将要生根发芽;又像是自己身处滚烫而沸腾的锅炉,某个存在将巨大的、圆溜溜的锅盖盖上,耐心地熬煮着他们。
那种压迫感越来越强烈。冰冷与炎热交织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思维在这一刻不自觉地凝滞、然后又陷入疯狂地加速,好像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自己过去漫长而又短暂的人生。
他们感到恐惧。恐惧中,带着一种平静的、疲惫的倦意。
某一刻,他们几乎就要停下脚步。然后下一秒,他们又情不自禁地往前走。既恐惧,又向往。他们正越来越接近某个地方。
……西列斯听见一声压抑的、畏惧又欣喜的啜泣声。他猛地惊醒了过来。周围已经一片明亮。他们从迷雾中走了出来,来到绿洲。
灰黑色的迷雾仍旧翻涌在他们的身后,但是却离这绿洲咫尺之遥。那奇怪的、天地倾覆一般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那声啜泣来自于那个中年女人。她此刻面目扭曲,流露出一种遗憾的情绪。那遗憾的表情仿佛刻在她的面孔上,但是她的眼睛,却藏着一种深切的、不可思议的恐惧。
她既向往那位神明,又恐惧那位神明。
西列斯的目光在她的身上瞥了瞥,然后又望向其他人。女人的同伴和她表现得差不多,只是更加内敛一些。阿方索已经瘫坐在地上,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阿方索此刻在自己的包裹里翻找着,然后拿出了什么东西。他给西列斯和琴多各自扔了一个,然后疲惫地说:“吃点吧,会让你们好受一点。至少我们已经抵达了这里。”
西列斯垂眸望了一眼,发现是一颗糖果。那是挺常见的糖,平常只有小孩子才会吃,但此刻,西列斯与琴多也都默不作声地拆开包装纸吃了起来。
不能说他们完全受到了迷雾的影响,又或者说“阴影”的尸体的影响,但是那种压迫感的确超出了西列斯的预计。
阿方索瞧了瞧附近的那三个人,就给他们也各自扔了一颗糖。一时间,他们六个人疲惫地、安静地在迷雾边缘吃着糖。
一半是灰黑色翻涌着的迷雾,一半是明亮而闲适的沙漠绿洲。明明后者的景象更加平静、普通,但是不知怎么的,他们却都对此感到了一丝恐惧。
身处迷雾之中,正常才是最大的不正常。
他们大概休息了半个小时,然后才继续往前走。
琴多又一次握住了西列斯的手,尽管他们这个时候已经离开了迷雾范围,周围光线明亮,但是琴多还是这么做了。
他低声说:“真令人反胃。我永远讨厌这些神明……呃,您当然除外。李加迪亚与阿卡玛拉也可以勉强除外……好吧,还得加上阿莫伊斯。”
西列斯低声笑了一下。他感到自己的情绪被琴多这话大大地缓解了。他说:“安缇纳姆?”
“……好的,祂也除外。”琴多小声地嘀咕着,“我老是想不起来这位神明的存在。”
西列斯默然不语。他想,是的,人们总是想不起来安缇纳姆的存在。
阿方索在这个时候说起了一些在绿洲中生活的注意事项。
他们正逐渐接近那个地方。尽管那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部落,但是刚才那种奇怪的压迫感令每一个人都有点紧张。
这里相当安静,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迷雾包围的关系。尽管天光亮堂、空气纯净,但是却给人一种相当死寂的感觉。
西列斯望了望天空,才恍然意识到,这里没有任何动物的声音、也没有任何人类的声音。这里安静地仿佛世界末日的尽头——每一栋房子仍旧存在,可是生物却已经湮灭为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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