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如此。”琴多说,“不过,据这位员工先生所说,年轻的孩子看病向来比较昂贵,不管什么医院都是这样。达尔文医院在这中间算是最贵的。
“但是,毕竟西城也没什么其他的好医院了。西城的人们似乎……”
他琢磨了一下措辞。
“似乎不太想去东城的医院看病。”
西列斯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摇头叹了叹气。他很快冷静下来,目光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这看起来黑漆漆的药,便说:“我们泡一副试试。”
这漆黑的药水冲开之后,带着一种奇怪的泥黄色与血色。西列斯此刻仍旧在仪式时间中,便戴上【阿卡玛拉的眼镜架】,静默地望过去。
“有什么发现吗?”琴多问。
西列斯摇了摇头。在他的视野中,那药看起来十分普通地冒着热气儿,并没有任何颜色不对劲的雾气萦绕其上。所以这就是一副普通的药剂吗?
他思索了一下,想到地球化学课的某些教导,便用扇闻法闻了闻这药的味道——一种微妙的血腥味窜进了他的鼻腔。
在那一瞬间,他立刻想到了深海梦境发生的事情。当他进入乔纳森·布莱恩特的梦境,那庞大臃肿的怪物脚旁边,就放着一桶血水。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怎么?”琴多敏锐地问,“味道有什么问题吗?”
“……血的味道。”西列斯声音低沉地说。
琴多不禁皱了皱眉,他望向那碗药,沉默片刻之后,说:“听起来有些令人恶心。”
“我又想到了格雷森事件。”西列斯叹了一口气,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真是……”
好不容易摆脱的心理阴影又在这一刻袭来。他想,这药里面,可千万别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血腥味。
他控制不住地想,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希望在这些孩子们的身上延续自己的生命,那么这血……究竟来自于哪里?
血脉的传承。一个怪异的说法骤然闪现在西列斯的心中。
他想,乔纳森·布莱恩特和他的孙子纳尼萨尔·布莱恩特。如果这样血缘关系真的存在,如果乔纳森将纳尼萨尔认回来就是为了他那不切实际的永生野望,如果……
血液。血浓于水。血脉力量。
西列斯猝然感到一丝寒意笼罩着心头。
他突然想到,在他与不少人的交谈之中,人们常常会说那些老贵族是十分固执的,并且也如此固执地摆弄着他们的后代,认为他们的后代也应当走上他们的老路。
那些老贵族仿佛让他们的后代成为……另外一个“自己”。
……复现的力量。西列斯想。
越是契合、越是符合,就越容易成为“某样东西”。这是这个世界的神明的力量规则。污染随着力量一同而来。可人们往往觉得,拥有污染就必定拥有力量。
可如果,有些人创造污染的目的,不是为了获得力量呢?
“复现自我”。西列斯突然想到自己命名的那个仪式。这个名字其实取的有些随意,只是顺其自然地采用了最为通常的用法。可是现在,西列斯却突然觉得,这仪式的名字仿佛还真的暗示着什么。
如果一个人不想在自己的身上“复现自我”,而是在别人的身上“复现自我”呢?
他们真的能利用这种办法,实现永生吗?
西列斯本能地觉得不可能。身体、灵性、意志,这三者是统一而一体的,无法拆分。
可是,的确存在污染这种东西。某些人的尝试,更有可能创造出一个怪物。
西列斯思考的这会儿功夫,琴多一直保持着安静,并且随手把盖子扣到了那只碗上。从他动作的干脆利落程度来说,他回头估计会把这只碗扔了。
西列斯回过神,然后和琴多分享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您认为一些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会试图延长自己的生命?”琴多若有所思地说,“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是旧神追随者,那么他们不会首先将这种做法用在复活旧神上吗?”
琴多的看法让西列斯微微一怔,然后他突然恍然大悟。
是的、是的——旧神追随者!
他忽略了这重身份,他忘记了乔纳森是死亡的信徒。即便他的信仰没那么虔诚,可是,那是因为他快要死了,所以,才会如此贪恋生命的热度。
他想要延续自己的生命,的确。可是,在延续自己生命的同时,他难道不会想要复活撒迪厄斯吗?
如果他真的复活了撒迪厄斯,作为如此虔诚且有用的信徒,难道他所信仰的神明不会给予他应有的赏赐吗?比如,让他继续活下去,或者,拥有死后无尽的生命?
复活旧神……
西列斯轻轻呢喃着这四个字,然后他想到,圣子?
什么是圣子?什么人能被称为“圣子”?这是一个多么明显的宗教意义上的用法,而他此前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神的孩子,才能被称为圣子。
想到这里,想到纳尼萨尔那圣子的头衔和他那莫名的精神疾病,想到诺娜在梦中提及那些医生们的态度,西列斯不由得感到自己仿佛触碰了真相的一角。
他便说:“琴多,谢谢你,你让我明白了许多。”
琴多一时半会儿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耸耸肩,说:“我的荣幸。不过,您究竟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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