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金陵众人都对北地和地方灾情不管不问,可是,那不是因为他们看不见,而是因为皇位悬而不决,没人敢在这时候轻易踏上这方荆棘遍地。
可一旦皇帝薨逝,不管是哪位皇子接过玉玺,所有积压的事务立马就会风行雷厉地被端上台面——
古往今来,哪位皇帝不是活在身后名中?
一场天灾民乱,死伤无数,大户氏族毁了十之六七,百姓也有近二十万人死于战乱或饥荒,但对于各皇子来说,这笔买卖,实在是划得来。
是的,划得来。
大燕藩王众多,这已经是个历史遗留问题,而今西南氏族尽毁,北地藩王势力大损,青渊也遭波及,皇子们都在积蓄着力量,就等着将外放的权利收回,而第一个拿来开刀的,会是谁?
所有人都正在打着自己的算盘,而被架起来在火上烤的,只有殿辰一人。
只有,他的相公一人。
顾桥看着曾氏的表情,忽然摇了摇头,连语气也跟着低下去了:“太妃,我知道你可能在怀疑我所言的真实性,可这些年你也见了,我从未给你们南家惹过什么麻烦,若非殿辰撑不下去了,你觉得我会回来,我真的在意这个王位?”
曾氏坐在椅中,面色微微有些苍白,这时忽然只听顾桥轻声道:“若说青渊唯一让我在意的,也只有你,还有两个姐姐……”
对你们,我是真心过的。
你知道吗?
过了很久,曾氏才抬起脸来,透过烛光看向顾桥,他的脸颊很瘦,衣衫雪白,左耳垂上挂着的穗子,似乎正是她送他去金陵时戴上的那一条……
曾氏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
可是,她终究是冷冷一笑,说道:“好,我答应你,十万粮草明日即刻就会发往青渊。可我的儿子我自会教导,你既然有胆来了这里,就该清楚自己是有来无回。”
闻言,顾桥眼眸缓缓垂下,沉默不语,只是将手轻轻地放在了腹部。
曾氏忽然心有不忍,也不想再看他,别过脸说道:“我曾经留过你一命,只是,是你辜负了我对你的手下留情,那如今就别怪我了。”
说完,她身后的两名丫鬟便走上前来,从腰间掏出绳索,一人一首按住了顾桥的手臂,就要将他拿下。
顾桥早就看见了她们骨关节上习武留下的茧,见状只是轻叹一声,轻声道:“只要太妃能帮我相公,我顾桥死不足惜。”
烛火噼啪,风声赫赫,冥冥中,他似乎穿过了皑皑时光,听到了昔日路尧的谆谆教诲。
出手要快,认位要准,心态要稳,力道要狠……
就在绳索打结的一刹那,顾桥身影一闪,整个人蹲低,一下错开了丫鬟的手,袖管里迅速拔出两柄匕首,用力向内侧一横,血腥迸溅,红光乍现!
两声惨叫还没穿透耳膜,匕首就已拔出飞掷,一下扎进两人的心脏!
刺穿,旋转,气绝,一气呵成。
这——
实在是太快了,曾氏什么也没看清,就见两名“丫鬟”软软地倒在地上,血水如同喷泉般从胸口往外喷溅。
顾桥却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只有表情渐渐变得坚韧起来,带着几丝自嘲:“母亲,我不会再将命运交给任何人了,包括南家。”
一阵阴风吹来,殿内的烛火随风飘摇,似乎在应和着曾氏的胆战心惊。
见顾桥向自己走来,她蓦然大惊,一下子从椅子上摔倒地上,还来不及喊叫,却只见顾桥只是轻轻将她扶了起来。
“来人!”顾桥突然说道,声音如罩寒霜。
曾氏顿时愣住了,呆呆的望着顾桥,一时间竟然不能将那个被铁链锁住的阶下囚与眼前男子联系在一起。
待官员和士兵破门而入的那一刻,顾桥扶着曾氏的手臂,寒声道:“有人假扮丫鬟行刺于太妃,幸而已被我拿下。你们速将太妃送回府中,从今日起,给我将王爷府好生守住!任何出入之人都要报我,若出任何差错,本王唯你们是问!!!”
陈势等人看着那两具尸体,还没反应过来,这时只见曾氏胸口猛一起伏,恶狠狠地盯着顾桥,气得身子都在颤抖:“你,你……”
顾桥喝道:“没看见太妃受了惊吓了吗?都愣着干什么?”
士兵心神一凛,要上来扶曾氏,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踉跄几下,抬手指着顾桥,含怒道:“你这个孽障,顾……”
“母亲,你说顾什么?”顾桥微微眯起眼睛。
那个“桥”字就卡在曾氏的喉咙,却死活吐不出来,她恨恨地瞪着顾桥,胸口起伏,云鬓上的步摇几乎都要抖下来。
顾桥扭头冷冷地道:“送太妃回府。”
她是青渊的女主人,可是,他却是青渊的王。
不过三日,一支军队就出了青渊,带着一车车的粮草、药品、武器,向着北地而去……
而此刻的安胜关外,所有的树木已经被剥干了树皮,连尸体都成了难民果腹的食物。
光秃秃的战场之上,殿辰等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眼睁睁看着之前出城打游击的军队被大夏吞没了,马蹄滚滚,只是一个冲击,就将那些最后的几百个士兵踏成了肉泥。
“大燕军魂永存!”
士兵们发出最后的怒吼,整个安胜城墙上却是死一样的寂静,无数人沉默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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