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大臣眼尖回头一瞥,立即摇头道:“皇上还是……”
烂泥扶不上墙。
宣平侯见怪不怪,笑笑道:“如今能听完早朝就算很好了,一点点来吧。”
大臣又叹气。
霍显径直从阶前走过,宣平侯府视线从他身上瞟过,又移开,心情骤然跌落,忍到宫门口,与同僚道别后,才上了自家马车。
他腿脚落了病根,从前还能打马上下朝,如今不行了,走久了便疼。
马车走了许久,途径闹事,喧嚣逐渐远去,宣平侯微一蹙眉,他掀开帘子,不对……
他拉开车厢门,“这是去哪儿?”
那赶路的小厮没回头,宣平侯府觉察出异状,这并非他府上的人,于是喝道:“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瞒骗本侯?”
宣平侯到底是武将出身,说着便拔了刀,小厮这才不慌不忙道:“侯爷莫怪,我家大人走要事相商,迫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宣平侯府那句“你家大人是谁”卡在喉间,因为他瞧见了小厮腰间的牌子。
是,锦衣卫。
是霍显。
可他方才还目不转睛地打他眼前走过。
马车七拐八拐,绕进了一处偏僻简陋的宅邸。
门外南月早早候着,他伸手要将宣平侯扶下来,却被侯爷甩开了手,南月习以为常地怼着个恭敬的笑脸,道:“侯爷,我们大人在里头等您。”
宣平侯拂袖冷哼:“你们究竟在折腾什么!如今我的马车也敢劫,怎么,是奉了谁的密令,要暗中取我的命?你们北镇抚司做事不是一向坦坦荡荡?”
南月低头推开门,连连说着不敢。
啧,炮仗脾气,要说主子从前不是得了他的真传谁信?
行至正厅,南月忙加快两步,往台阶上跑:“主子,侯爷来了!”
霍显背着身,闻言才转过头,正与宣平侯打了个照面。
两人都是一身朝服未退,挤在这个狭小的厅堂显得有些怪异。
他很有主人家的自觉,请了宣平侯落座,又命人看了茶,“侯爷莫怪,听我把话说完。”
宣平侯最不喜他明明使的是强硬手段,却偏又要虚情假意客套一番的模样,好的没学,这伪善的做派倒是学了个十足十。
他讥笑:“镇抚召见岂敢不从,我人都在这儿了,霍大人不如有话直说。”
这几年,他们两个之间就没有好生好气说过话。
不,应当说从始至终,就没有。
幼时因为他顽劣,宣平侯府对他颇为严苛,后来因为他投靠阉党,干脆连那点脆弱的父子情都割断了。
他们在朝堂互相攻击,都恨不能弄死对方的架势让众朝臣从最初胆颤心惊到习以为常。
夹枪带棒才是他们的方式,反正无论是什么话题,最后都会不欢而散。
霍显笑了一下,“好,那我也不绕弯子了。”
他看着宣平侯,神情微敛,说:“如今的戍京守备文麾有个弟弟,文彬,在你军中,此人和文麾不是一路人,颇有几分傲骨,我要他替代他兄长接管禁军,还请侯爷劝他。”
话音落地,宣平侯脸上的表情都僵了一瞬。
他万万没料到会是这么一番话,无厘头地令人一时错愕,“你……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你知道,锦衣卫和禁军多有摩擦,我与文麾表面上有几分酒肉交情,实则不合已久,但赵庸挺护着他,我要换掉他,很难理解么?但禁军也是兵,兵都是认将的,换成旁人,恐怕一时不能服众,引起城防大乱,但文彬不一样,他是文家人。此事于你就像天上掉馅饼,侯爷比我更不喜赵党之人,就不要拿乔了,同不同意给个准话。”
“你——”
宣平侯深吸一口气,“你也说文彬颇有几分傲骨,他看不惯禁军的做派,才会投入我麾下,你怎知我劝他就有用?”
“有用,当初文麾担忧他分权,处处提防针对他,兄弟两人关系骤降,文彬最微末之际,是你收容了他,给了他一席之地可立足,他对你向来言听计从。”
宣平侯感到心惊。
因文彬这个人平日里是很低调的,他虽出身文家,有个戍京守备的哥哥,可从不以此说道,而且军营不比朝堂,一个从不出现在朝中之人,霍显如何注意到他,还清楚这些始末?
可宣平侯不知的是,当初正因霍显仗着酒肉交情在文麾面前死命挑拨他兄弟二人的关系,才导致文彬在文家几乎被架空,他又有意着人将他引去宣平侯府,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是局面,也是退路。
宣平侯沉默了。
诚然,这个结果令人心动。
这于他来说,是个有利无弊之事。
他道:“可换掉文麾,也是赵庸受创,于你有什么好处?”
霍显讽笑,“赵庸受创,于我怎么就没好处了?”
宣平侯立即明白过来,竟觉得合情合理。
霍显做什么他都不意外,这个逆子是他亲生的,从小就不愿屈居人下,如今又怎么会甘愿永远被东厂压一头?
他就是匹野心勃勃的狼。
吃人都不吐骨头的那种。
他偏头思忖,道:“要文彬去争这个位子容易,但文麾凭什么愿意拱手相让?”
霍显慢慢道:“不劳您老操心,我会让他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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