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偌大皇宫,霍显偏选了钟扶当这个倒霉蛋,也是有原因的。
如今宫中十二监中以司礼监为首,虽各监都设有四品掌印,但掌印和掌印也大不相同,如内官监的钟扶就比不得司礼监的赵庸。
可被压久了,总有人要不服。
都是没根的玩意儿,谁比谁高贵呢。
何况今上不爱亲近赵庸,这钟扶又格外嘴甜,得了几分青睐便找不着北了,连霍显的小话也敢拿到皇上跟前编排。
南月模仿自家主子说话,他轻飘飘掀了一下眼帘,漫不经心的口吻带着几分嘲讽,说:“哦,那就钟扶吧,他太吵了,怪讨人厌的。”
南月将霍显的语气学了八分像,说罢连篱阳也笑起来。
前方锦衣卫将钟扶转押进天牢,篱阳要去向霍显汇报情况。霍显在重华殿,将钟扶行刺的“证据”添油加醋给顺安帝描述了一遍,听殿内帝王怒而砸杯,篱阳就知道主子要出来了。
果不其然,不多久,霍显撩帘出来。
篱阳一路跟着进了值房,看他换上了常服,问道:“皇上跟前不用守了吗?”
霍显系着腰带,速度极快,像是赶着走。他点了下头,道:“都撤了吧,近来辛苦了,你带兄弟们去繁星阁吃点好的,记我账上。”
他说罢拍了拍篱阳的肩,作势要走,篱阳忙跟了两步,将手里一沓卷宗抽了两页纸出来,“主子,这是您让查的关于夫人的事儿。”
霍显匆忙的脚步一顿,回头瞥了眼。
两页纸,实在寒碜。
篱阳摸了摸鼻尖,道:“……全在这儿了,夫人过去生活简单,又鲜少出门走动,所识之人也不过寥寥,经属下查,确实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霍显伸手接过,将刀搁下,顺势坐在桌角上。
篱阳道:“三年前她一直住在姬府,姬夫人不喜欢她,几乎没带她出门走动过,后来又发生了些龃龉,夫人便搬去了承愿寺,日日都只是诵经念佛,与带发修行无异了,寺里的僧人都说姬家长女是个安静性子,待人和善但不爱说话,平日与她相处最多的便是静尘师太。静尘师太倒是与她投缘,虽未让她剃发拜师,却拿她当徒弟教,故而那些僧人说她平日多是独自在书楼里翻看医书,也不做别的。”
两页纸,霍显一眼就望到底了。
他几乎能从这寥寥几行字里勾勒出一个温婉恬静,安分守礼的闺中女子形象,这与当初南月所查几乎无异。
可一个寻常女子,怎会有功夫在身?谁教她的,她又究竟有几斤几两,这些卷宗里通通未有提及。
锦衣卫的侦查能力他是信得过的,漏掉的这些,要么是有心人刻意隐去,要么是他弄错了。
篱阳迟疑道:“主子,既然静尘师太与夫人相熟,您若有别的怀疑,要不……向师太询问一二?”
霍显轻顿,沉默片刻,道:“师太不问俗事已久,不必叨扰。”
篱阳垂头应是,便也不再多言了。
霍显低眸,盯着那纸上跳跃的墨字,目光霎时变得有些锋锐,须臾后起身走了。
南月进来匆匆捎上他的刀,也跟着跑了。
-
霍宅主院。
碧梧近来日子过得很惬意,她原对小姐嫁入霍家惴惴不安,但进来之后才愈发觉得好,那可怖的霍大人从未在此留宿,无需惶恐,这日子比之之前清汤寡水受冻挨饿还要提防夫人抽风打骂,简直是神仙。
且伺候在主院的丫鬟仆妇态度可亲可敬,厨房的几个主事嬷嬷也甚是和蔼,因出嫁前一阵小姐吃糕点吃得勤,碧梧便也同嬷嬷学着做了
糖霜方糕出炉了。
红霜从小径匆匆穿过,被碧梧叫住:“欸!红霜姐姐,正巧,你将这糕点端给小姐,我去厨房看看柴火熄没熄,可莫要着了。”
红霜忙应下,提着食盒疾步而行。
她推门进了内室,姬玉落已卸下钗环,长发披肩地坐在妆奁前,盯着镜中人,不知在想什么。
红霜走上前,道:“小姐,听说宫里捉了刺客,禁军和锦衣卫都已经撤了。”
姬玉落惊讶:“捉了刺客?什么人?”
红霜道:“好像是个内侍。”
姬玉落从宫里出来就在想这事了,霍显定是发现了蛛丝马迹,才会有意试探,既然已经察觉到不对,今夜在宫中他大可直接将她拿下。
锦衣卫嘛,最擅长刑讯逼供。
她又姓姬,真要查出个好歹来,姬崇望莫说头顶的乌纱帽了,就是那颗头颅也得丢掉,而霍显虽娶了她,但凭他的本事,把自己摘清是轻而易举的事。
可他不仅放他走,还凭空捏造了一个人为她“顶罪”,这是为什么?
姬玉落抬目看向铜镜,雪作的眉宇轻蹙了一下,像是在问镜中人:他打什么歪主意?
正这时,房门被人急轰轰推开,碧梧步子都乱了,她小跑上前,道:“小姐!姑爷、姑爷回府了,说是今夜要宿在主院,嬷嬷已经去准备被褥了!”
话音堪落,刘嬷嬷就已经抱着被褥进来了,她后头跟着慢悠悠走来的霍显,内室里忽然热闹起来。
姬玉落紧跟着起身,警惕地瞥了眼刘嬷嬷铺床的动作。
红霜和碧梧都面露惊色。
红霜是惊吓,她在思忖如何替小姐避开今夜这桩麻烦事,碧梧则是惊喜,她一直担心着小姐未同姑爷圆房,将来夫妻之间留有罅隙,圆了房,那才是真夫妻,才是这宅子里堂堂正正的主子呀。
--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