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尤家来说,很多时刻她的存在就像家里客厅那个用天价拍回来的古董一样,是专门摆出来让人观光与夸赞的存在。
不需要有什么实际作用,但一定要足够漂亮、珍贵。
尤可南不用工作,但需要游走在各种晚会与拍卖之间。
大多数时候都是陪着客人去的,而这些客人大多是她的同龄人和她家需要拉拢的对象。
那是一个极其奢华的钻石展览,来自世界各地的珠宝璀璨夺目,从踏进门开始几乎就要闪瞎眼睛。
尤可南喜欢闪闪发光的东西,于是听讲解听的认真,特别是走到那聚焦全场目光,起拍价已经达到其他珠宝的天花板的高级定制面前时,她整个审美都被取悦到了。
“别看这颗钻石只有八克拉,其实……”
讲解员从它的起源讲到切割,从颜色讲到净度,从设计理念讲到制造过程,最后居然来了句暂不出售。
当时站在尤可南旁边的名媛整张脸都已经都皱起来了,如果说尤可南是千金小姐,那么这位就是贵族公主,只有不想要没有得不到。
电话就在现场拨了出去,找的冤大头自然是她那据说富可敌国的未婚夫,结果对方一打听下来,发现不是不能卖,而是已经物有所主的时候,还挨了她狠狠一顿骂。
状告到她爸爸那里,在座喝下午茶的所有人都听见了:“爹地啊,他就是个穷小子!连一颗钻石都搞不到,算什么男人?”
尤可南当时喝茶的手都抖了,心想还是回去告诉哥哥这事她办不了吧,名媛太难伺候了。
每天需要她出席的奢靡场所不尽其数,没过多久尤可南就把这件事情连同那八克拉抛之脑后了。
可这颗钻石却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尤可南半夜做梦梦到那名媛撒气到自己身上,说都是她的好朋友林昭抢走了她的钻石,没多久就吓醒了。
整个京都城都要赏几分脸面的人家,区区一颗钻石会得不到吗?
林昭的男朋友真的是她口中平平无奇的珠宝贩子吗?
尤可南不敢问。因为林昭从未骗过她,隐瞒一定是有原因。
但她很焦虑,于是动用了很多人脉去挖那幕后买家,甚至还逛遍了那场展览的主办方后来举办的所有会场,也仅仅只是知道了卖家的英文名是Leo。
郁郁寡欢地憋了几天,决心找林昭问个清楚的时候,两位哥哥在吃饭的时候无意中提了一嘴:“最近小裴总也不知道在追谁,到处在搜刮宝石,按我说裴家在南非的那块矿产就已经能淘出不少宝贝了,怎么还这样大费周章……”
他说着说着就说到工作上了,完全没留意旁边的妹妹已经没动筷许久。
尤可南的脑子里生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
裴辞?
不。
饭后她站在家里十几平的大露台上,企图让冷风刮醒自己。
怎么会是裴辞呢?
尤可南哭丧着脸,不可控制地想起高中时期的一切。
全世界都知道裴辞和林昭是青梅竹马,可同时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关系不好。
比如裴辞遇到林昭从来不打招呼,比如裴辞和林昭开口说话全是冷嘲热讽,比如林昭有什么小麻烦裴辞从不帮忙,比如有多事的女生因为喜欢裴辞而为难林昭,裴辞从不插手……除了一起放学回家,这两人根本没有多余的交集。起码在学校里是。
且在林家落败后,她作为林昭最亲近的朋友,裴宥作为林昭最亲密的伴侣,他们两个人都捕捉不到林昭离开的方向,更何况一个一直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的人?
不可能是裴辞。
即便她内心已经确认当年撕照片的事情是裴辞所为,但这也不能完全改变她对裴辞的恶劣印象。
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林昭啊!
她可是自己亲哥哥曾经的未婚妻,曾经要成为自己嫂子的人啊!
尤可南剧烈地晃动自己的脑袋,企图将这些可怕的、却又十分有依据的线索甩出脑外。
但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一样,很快,在哥哥忘记带文件需要她跑一趟的时候,她在办公室里看到了男魔头本人。
因为涉及到边境出口,合同用的是英文书写,落款签名自然也是采用英文名字。
尤可南站在一边,又是踮脚又是瞪大眼,看那只钢笔起落,然后啪嗒一声,黑色文件夹盖住了一切。
裴辞挑眉,“看什么?”
她不敢喘气:“没什么……”
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她左求右求终于求到哥哥松口,急匆匆地翻开文件,心跳都快蹦出胸腔。
眼睛看到字迹的瞬间,尤可南差点晕过去。
这个世界上叫Leo的男人很多。
但是买得起天价钻石的又有几个呢?
尤可南想马上掏出手机给林昭打电话,却被哥哥的说话声打断。
“裴家前段时间损失了那么多钱,小裴总却还笑得出来,我是真佩服啊。”哥哥私底下也是个爱开玩笑的,“如果是我们爸爸,可能早就将我踢出公司去街上要饭了。”
尤可南印象里有这件事,可裴辞刚才的脸色看起来却不像被影响的样子。
“冷血动物是这样的。”她哼了一声。
哥哥笑,那笑容别有深意:“冷血动物?他可不是……对了,裴辞要结婚了,你不知道吗?”
“结婚?和谁?!”
尤可南激动起来,心里扭成一团麻花。
那一刻,她宁愿是林昭被虚荣的男人蒙骗,也不希望她的新郎是裴辞。
哥哥说:“是你也认识的人。”
她闭上眼:“不会是……”
“就是你念高中时的那个好朋友啊,是叫林昭没错吧?”
尤可南没答,反问,“可她曾经是裴宥的未婚妻啊,裴家那边……”
哥哥一脸“你看我就知道你会问”的表情。
“所以我才说啊,裴辞才不是什么冷血动物。”
“他啊,亏了那么多钱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可前段时间全世界搜刮钻石的时候,可是火急火燎的。”
办公室里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
“迫不及待的心情,区区一个裴家,根本拦不住他。”
尤可南不知道商场上的盈亏究竟是怎样一场博弈,也不清楚自己哥哥在其中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她只知道这很荒唐,又荒唐到合理。
很多被遗漏的细节植入脑海,让她难以消化却得拼命往下咽。
比如林昭偶尔和她见面后的去处,出租车开往的方向与她的小公寓恰恰相反。比如当年到底是谁替她擦干净了脚上的泥泞,许了她干净的身份与安稳的时光。比如那些看似憎恶的瞬间里,即便不说话,也始终望向她的目光。
越追溯越觉得有迹可循。
是啊,那可是裴辞。
是年龄比裴宥小、阅历没裴宥多、能力没裴宥强,却愿意为林昭付出百分之一百的裴辞。
他的喜欢,藏在不可述说的阴暗处,被一层伦理蒙盖,不见光日与希望。
却用心浇灌、用命呵护,让玫瑰起死回生。
那朵花就应该是属于他的。
*
后来尤可南问过林昭很多次,嫁给这样的人不会有负担吗,甚至连婚礼都不能举办。
林昭告诉她:“爱情并不是圆满的才幸福,有的时候彼此牺牲也是一种走向永恒的途径。裴辞已经为我做了太多,我不会也不愿意在这些小事上令他为难。婚礼对于我来说不是婚姻的必需品,他的爱才是。”
表面上总是林昭在妥协与迁就,实际上服软的一直是裴辞。
“那时候他是知道我有退路,所以才没有等我。”
他知道他的月亮被许多的人爱着,所以认为缺席无伤大雅。退远一点能够更好地观望她,也能让自己少受一点伤害,是最理智克制的选择。
可自由意志的沉沦总令他不住靠近。
与其说那时候的裴辞讨厌林昭,不如说他是讨厌自己。
讨厌自己总想把月亮装进自己口袋的占有欲,讨厌自己总是情不自禁的守护,讨厌自己明知道她不缺还总期盼她需要自己的那一刻降临的渴望。
“而当我没有退路的时候,他就会成为我的退路。”
尤可南想起重遇她那天,那份消失的活泼,如今已经化成温柔,盈满双眼。
她没忍住问了一句:“和当年相比,你觉得他对于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了吗?”
重新回到这个世界,面对原本逃离的漩涡中心。
那么多颗星星的相遇,你却偏爱这一位。
林昭笑道:“选项本人都恨不得钻进我怀里要我把他抓牢了,我为什么要错过呢?”
“不一样的,可南。”
她说,“起码现在,我有足够的底气回答你,我确实喜欢他。”
我没有在做选择,而是心已经向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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