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上来就给我出了个难题呢,伏黑同学。”硝子轻叹,手指卷住耳边落下的一缕发丝,她沉吟半晌,悠悠说道:“唔,但这也不是什么不能透露的机密。”
她竖起食指搭在唇前,半是神秘半是无奈地接上下文:“更准确地说,这是连持有者本人都没有完全搞清楚使用方式,以及怎样才能挖掘出全部潜力的力量。姑且先将其称作术式好了,你应该知道五条悟持有的术式吧。”
女人并拢了食指和中指,中指绕后勾在食指的远端指间关节处。伏黑惠点了点头,五条悟也做过类似的动作,不过相较于他的信手拈来,家入的动作并不熟练。
饮下的热水缓解了咽喉的干涩,暖意在腹中缓慢地扩散,他低低地吐出用于五条家传术式的专有名词:“无下限。”
“bingo,答对了。”硝子分开交叉在一起的手指,比了个数字“2”,“目前能代表咒术界最强战力上限的其中之一,这话是不是听来有些奇怪?”
惠敏锐地注意到她用了“目前”这个词,“一个是配合六眼使用的无下限,另一个,是得到诅咒壮大的咒灵操术。任职京都咒高的夏油杰恰好拥有这种千载难逢的稀有术式,以后你会有机会看到。话题扯远了……先说五条家的六眼吧。”
“只有配合六眼,才能发挥出无下限的所有实力。”硝子说,“出于种种不可考的缘由,千年前的五条家放弃后代中产生其他术式的可能。所有人——至少五条家的直系血脉,都只会继承一种术式——无下限。就像赌徒孤注一掷,所有鸡蛋都在一个篮子里。运气不错,他们赌赢了。每隔几百年会在直系中出现的六眼,正是五条家敲定的开启力量的钥匙。”
“付出数十代人的努力和心血,借助六眼挖掘出无下限潜在的所有可能,终于触及至强的峰巅。试想一个人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他认定最高的山顶。他满足开怀地俯瞰周遭的一切,享受身在至高的快感。
“但是有一天,他发现前方还存在更高的山峰,而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继续攀登了。”硝子勾起唇角,“你认为,他会怎么想?”
她笑盈盈地托腮,轻飘飘地说:“这就是悟第一次被花打败时的感受哦。”真遗憾没有用相机拍下当时的场景,趴在地上灰头土脸、一脸不敢置信的白毛猫。
“介于这起事件,对应五条家的无下限,花的术式被命名为无上限。”她交叉食指,“无需手势即可发动。”然后打开双手,“无视空间距离,术式领域近乎无限。”
“咒灵也好,咒术也罢,在此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力量。”硝子十指交迭,下巴搁在交错的手指上,声音沉静明朗,“而即便是十分罕见的咒灵操术,也在历史上留下了存在过的痕迹。”
“所以你大概能明白,花的术式对他们而言有多重要了吧。”
硝子掩藏在众多叙述中的只言片语变相解答了伏黑惠的疑惑,可能是术式,也可能并非术式的力量,但有一点毋庸置疑,这份力量是强大的,称之为凌驾所有术式之上的神迹也不为过。
单是没有发挥出全部便已如此强悍……他慢慢转着手中空掉的水杯,垂眸陷入自身的思绪之中。蒙在眼前的迷雾仿佛被拨开稍许,然而却浮现出更多的疑惑。
她看出伏黑惠的疑惑,温声开解即将入学的少年:“请不用过分纠结,将来你自然会有时间和精力去了解这些事情的真相。而且我相信——”惠抬头,对上女人格外温柔、仿佛带着些许怀念的目光,“会有不少人乐意帮助你。”
“嗯……”明明是只会让人感到温暖的视线,他却像被灼伤了一样。惠拿下摁在针孔上的棉球,暗红的伤口周围有一小片扎眼的淤青。少年放下袖子,拿起那张需要填报的表格。“这张表我可以现在填好给你。”
“当然可以。”硝子彻底放下心,签过这张表,意味着伏黑惠入学东京咒高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稍后敲上夜蛾校长的盖章,剩下的事就让他跟姊妹校的校长扯皮去吧。她摸了摸上衣口袋,拜托熊猫“借来”的印章静静躺在那里。
惠填完表格,递给硝子。字迹清秀工整,没有修改的痕迹。只是……当她看到年龄那一栏,罕见地出现一抹呆滞。
原来伏黑惠今年才十五岁啊,那照这个年纪推算的话,十一年前他也才四岁,假设惠是花的孩子,那她至少要在十二岁之前就把惠生下来了。这怎么可能?伏黑甚尔是对小女孩有什么诡异的兴趣爱好吗?
一般女孩来月经时才代表着有生育能力,初潮时间普遍在十二岁左右。过早发生性行为和怀孕,会对女性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哪怕是产后精心地恢复修养,也能在身上看出或多或少分娩过的迹象。
一件事硝子无比地确定,高专二年级某次任务结束后的箱根之旅,她没有在花的腹部看到和摸到任何类似妊娠纹的痕迹。露天温泉中冒出蒙蒙的热气,身材姣好的女孩子在池边打闹,嘻嘻哈哈脱掉单薄的浴衣,舒展的腰肢和长腿在雾中若隐若现。伏在池边的少女眼睫湿漉漉的,她眨掉睫毛上挂的水珠,然后张大眼睛朝硝子看来。
她笑了起来,伴随着哗啦的水声,牛奶般的月光从娇小的肩膀、纤细的锁骨、圆润的胸膛上流泻而下。清冷的月光下,暧昧的水蒸汽里,少女被温泉浸润的肌肤像刚绽放的花朵般娇艳欲滴。
没有瑕疵的美好肉体。
说来也惭愧,当时她想的是,如果做成标本肯定能上教科书当标准材料。
与月亮有关的神话传说总与纯洁的少女挂钩,希腊掌管月亮的神明名为阿尔忒弥斯,她是一位处女神,而流遍全国的竹取姬的传说里,月亮上来的辉夜姬最后也没有接受人间男子的求爱,于月圆之夜返回了天人居住的月宫。
硝子越发肯定心中的猜测,至于如何证实,严谨的医学技术会给出答案。
硝子脸上的表情过于明显,以至于惠忍不住开口:“请问,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啊?”她回过神,下意识否认,“没有,我想起一些高兴的事。”
空荡冷清的客厅因为不请自来的客人而变得拥挤逼仄,五个人根据围绕茶几的叁张沙发自动划分出阵营。伏黑甚尔单独占据左侧的单人沙发;五条悟和夏油杰坐在唯一一张长条沙发的两边,两人“客气”地维持着社交距离;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只能在剩下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将就挤挤。
夏油杰入主盘星教前的最后一任星浆体干脆坐在女仆小姐的大腿上,气势汹汹地瞪着好整以暇倚在靠背上闭目养神的男人。黑井没敢说他其实睁着眼,轻轻按住天内的肩膀,抚平黑色西装小外套上的褶皱,又把挂在后背的名牌拉到前面,捏了捏白衬衫歪倒的衣领。
现在坐在她腿上的天内好歹有点职业经纪人的样子了,黑井欣慰地想。天内理子瞪得眼睛发酸,夏油杰手揣在袍袖里,唇角凝固在一个微妙的弧度。寺院中俯瞰众生悲喜的佛像,脸上同样有这般似笑非笑、不能分辨出真正心思的神情。
天内感到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又气又恼,但她知道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在别人家里吵闹是非常失礼的行为。气出内伤的天内头一扭,像只树袋熊牢牢抱在黑井身上,凑在她二标小声嘀咕:“还是你对我最好了,美里。”
身材颀长的男人交抱双臂靠在沙发上,他偏过头,慵懒地倚着靠背,蓬松白软的短发簇拥在蓝宝石般的眼边。轻微翕动的鼻翼闻到柔软纤维里渗出的香气,这是真实存在的味道,微弱的甜美让心尖发颤。温甜的味道让空气变得轻盈,像有人用纤细的小指摩挲着五条悟紧闭的嘴唇和收紧的脸颊。
他的唇边挂着凝固般的微笑,只有及其细心的人才能从中捕捉到一缕示弱的苦涩。
伏黑甚尔定定地坐在单人沙发上,手肘抵在膝头,双手交扣,仿佛在祈祷。无论是低垂的眼睑周围,还是藏在影子里的嘴唇中,都流露出拼命克制自我的痛苦。
客厅里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气氛,唯独时间静静地流逝。
这时,楼上传来一轻一重两种不同的脚步声。靠在沙发背上的两个男人瞬间坐直,抬头望向二楼。身穿白裙的女孩紧紧依偎在少年的身旁,像一只怕生的雏鸟。她的脸颊压在少年的手臂上,怀里抱着一只灰扑扑的小狗。而在她的肩膀上,纯白的猫咪圈起蓬蓬的尾巴,环住脖颈。
女孩藏在虎杖胳膊后的脸忽然露了出来,像海潮退去上浮的岛礁,她伸手扶了扶趴在头上的动物,漆黑的狐狸几乎与乌黑的秀发合二为一。小狐狸吐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
压抑在心中苦闷的热浪霎时化作激荡的狂喜,用饱含爱意和不甘的灵魂所熬出苦涩精髓落入甘美的蜜海,极端的苦味和甜味交织翻腾,张牙舞爪地扑向跟着少年亦步亦趋走来的少女。
她好像被吓到了,重新躲到虎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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