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小小的空间,有些颠簸。想来是一辆打扫干净的马车中。月宜轻轻掀开一角帘幕,马车内顿时明亮起来。“姑娘,您醒了?前面就要到章府了。”婢女茱扇笑着走进来。
月宜月宜揉揉睡意惺忪的眼睛坐起身,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她只记得天帝和上神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她便渐渐失去了意识。过了会儿,脑海中渐渐生出几丝清明。她腼腆而羞怯地冲着茱扇笑了笑,继续低下头揉捏着衣角。
茱扇了解自家姑娘,从小就是内向腼腆,不怎么爱说话,但是很乖巧。
徐天姿听到婢女说女儿已经醒了,就连忙吩咐丫鬟过去问候情况。茱扇和丫鬟说了,另有丫鬟将冰雪冷元子捧了来。
月宜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捧着瓷碗喝了一口,沁凉的感觉涌入心扉,那种晕眩的感觉终于稍稍消散一些。在这个世界里,白狐仍然名叫月宜,只可惜并非是花月宜,而是方月宜。母亲徐天姿原本是商人之妻,家境殷实,后来丈夫去世,便嫁给现在的朝中章太常章延。如今便是从家中赶来。
月宜喝完那一碗解暑的冷饮,将瓷碗递交给茱扇,轻柔地询问:“娘亲有没有也喝一些解暑?”“太太喝过了,这碗是单独给姑娘备着的。”茱扇笑道。
月宜点了点头,和茱扇询问了一些现下的情况,过了会儿,转而问了一句:“章太常家里是不是有个儿子……”
茱扇笑道:“姑娘以前不说起来啊。怎么今天好奇了?”
月宜面上一热,初来乍到,她还有点不习惯,便还是抿了抿嘴,低着头不言语。茱扇比月宜大了几岁,自小一块儿长大,感情亲密更像是月宜的大姐姐。见自家姑娘如此便好言宽慰说:“姑娘别害怕,就是一位公子爷,还能把您吃了?咱们姑娘貌美温柔,想来那位公子爷品行端正,不会欺辱姑娘的。”
月宜笑着点点头。
她记得凤城公子品貌端正,天庭之内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其实看起来有点严肃,但她听到过他的声音,醇然如涓流一般。想到这里,月宜忍不住露出几分小女孩儿家的心思,唇角微微上扬,兀自想着什么。茱扇凑过来笑道:“姑娘想什么呢?脸都红了。”
月宜赶紧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羞涩地摇着头,支吾道:“没、没事。”自然不能告诉别人,自己在想着公子。只是不知道那位公子是怎样的人。自己这样骤然接近他,甚至是要做那种亲密的事情,他会不会厌恶、讨厌。月宜心底幽幽一叹,有些头疼。只是,月宜还是暗地里还是为自己加油鼓劲儿,世人皆说狐狸精痴缠勾人,按理来说,勾引应该是白狐的本质天性,可,想是这么想,月宜又没有经验,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但只要想起可以和暗恋的人接触,心里就漫上一股子激动和期盼。
她喜欢他很久,久到成为生命里的一部分,思念也仿佛刻在骨子里。他是她的救命恩人,还亲自照顾她,喂她吃药,她的世界很简单,十分容易满足,从不奢求太多的东西,所以就这样被他满满地驻足。
章驰今日从成均馆提前回来,为的就是和父亲一直迎接即将从南方迁来的继母。听说少时父亲便认识那位女子,当时不过是少年人的懵懂感情,后来父亲北上来到帝都,成亲生子,官运亨通,母亲在自己四岁时撒手人寰,章延多年来独自一人照顾独子,前几年不知怎么又和徐天姿联系上了,知悉徐天姿守寡,二人回忆起少时感情,最后便决定走到一起。
他站在父亲身后,出神地盯着地面,贴身小厮金桥偷偷碰了碰他低语说:“老爷一回头就看到爷不高兴,待会儿肯定又要说爷。爷还是仔细点好。”
章驰“唔”了一声,直起身子,面上努力露出几分愉悦的表情,冷不丁章延果然回头看向他,章驰的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莫名有些滑稽刺眼。章延不悦道:“你要是不高兴就别笑,笑起来和哭似的,在吓着天姿和月宜。”提起月宜,章延又叮嘱说:“以后月宜就是你妹妹,你别天天冷着一张脸,待人和善些。你要是敢欺负他,仔细你的皮!”
章驰默不作声。
金桥赶紧扯了扯章驰的衣袖,担心地看他一眼,似在说千万别顶风作案。
不一会儿就瞧见马车来了,章延赶忙迎上去,徐天姿掀开车帘子见到他笑道:“你们等得久了?路上遇到一些事儿耽搁了一会儿。”
“还好还好。你们都平安吗?”章延连忙关切地问,手底下的人搬箱子的搬箱子,牵马的牵马,围拢起来。
徐天姿性子爽朗,也不拘泥于男女之别,和章延站得近了一些笑道:“平安,没什么事。就是胃里不太舒服,修养了几日,现在无大碍了。估计是水土不服。”
章延连连说着“那就好”,末了不忘赶紧让人请大夫过来给母女俩瞧瞧。
徐天姿去了月宜的马车对月宜说:“月宜,下来吧,见见你章伯父。”她回眸,看到一个少年人慢慢走来,眉眼倒是和章延很像,立刻会意道:“这就是章驰吧。初次见面。”徐天姿赶忙让婢女捧出一个精致的漆盒,笑道:“我听你父亲说你习字有成,所以就挑了一只和田白玉管的毛笔送给你,还望你不嫌弃。”
章延从旁道:“太贵重了。”
“孩子学习总要用好东西。”
章驰拘谨地接过,艰涩地说出谢意。
茱扇此时正好扶着月宜出来,她按着母亲的手跃下马车,微微歪着头,有些好奇地却又高兴、激动地看着章驰。
章驰看到月宜时,也很是惊艳,他听说自己要多出来一个没有血缘的妹妹,年幼单纯,却不知她这样……这样好看。十四五岁的年纪,玉兔华色素群,容颜婉约娇柔,一双明眸恍若凝泪欲缀,楚楚可怜,惹人疼惜。她羞怯含笑的样子,如同半开的芙蕖,令人心神一荡。
早前月宜已经在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有些陌生,又有些好玩。自己下凡之前还未幻化成人形,如今看到身为人类的样子,月宜倒觉得有些好奇。不知道按照人类的审美标准,自己算不算美女呢?
“大哥。”月宜行了一礼,仍是目不转睛欣然盯着章驰瞧。公子身姿挺拔,像是一棵笔挺的小白杨树。他生的很英俊,眉目清秀,虽不是完美,却轮廓分明立挺,眼眸深邃明亮,少年人的朝气和成熟男子的沉稳在他身上杂糅,令人见之忘俗。
章驰不知道为何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孩儿怀着如此殷切的目光看着自己,那目光羞涩却又掩饰不住其中的炙热,他别过脸儿,觉得有些莫名的燥热。
章延说:“邈之,快去帮你妹妹把东西拿进去。”
章驰没有多说,弯下腰提起月宜的行李往院落里去。他经过时,听到小姑娘娇怯礼貌的声音:“谢谢你,哥哥。”
章驰随意应了声,迅速回到院子里。金桥也跟着搬运,见自家公子爷拿了一堆便说道:“爷,还是小的来吧。别说,这位姑娘的东西还挺多……”可是章延没有应声,始终亲力亲为。
院子一早就收拾好了,月宜跟在徐天姿身后,章延对徐天姿絮絮关怀,听起来很温暖,章驰几次经过她身边,她都想和他说两句话,可是他都匆匆去了马车上卸下行李又折返回来。
“月宜,月宜……”徐天姿回神唤了她几声。
月宜这才回过神,忙道:“娘,有什么事?”
徐天姿闻言笑道:“今天累了一天,晚上你还要不要和你章伯父一起吃晚饭?或者,娘让下人给你把晚饭送过去?”
“不用了,我和娘、还有章伯父一起就好。”月宜轻言细语地说。
用晚饭的时候章驰也在,月宜从院子里就看到章驰了,嫣然一笑,和母亲缓缓而来。下人们一一布菜,章延给月宜夹了些好吃的笑道:“月宜,北方菜系和南方略有不同,但是味道很好,你往后就慢慢习惯了。要是不习惯,伯父再给你寻了好的厨子来。”
徐天姿忙道:“不用这么惯她。月宜能吃的来。”
章驰吃得快,也吃得多,他没有父亲章延那么斯文,吃起东西来大口大口的,桌子中央的一盘子炒肉丝被他两叁筷子就夹走了。
“你少吃点!给你妹妹夹些。”章延斥道。
月宜捧起碗微微低下头,抿着嘴儿偷笑。
章驰平常吃饭就是这样狼吞虎咽得,现在继母和妹妹来了,也只好稍稍收敛些,毕恭毕敬地给继母和妹妹夹了菜,他知道,爹想让他喊徐天姿娘亲,但他到底说不出口,还是徐天姿笑道:“你唤我徐伯母吧。”
“徐伯母,月宜,你们一路奔波,多吃些。”章驰眉眼微垂,说完又默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章驰吃完了就告辞离开。月宜也放下筷子说:“我也吃好了。”
章延道:“你去找你哥说说话,让他带着你在园子里转转。”
“嗯。”月宜行了礼也匆匆离去。
“邈之脾气硬,你别生他气。”章延和徐天姿道歉。
徐天姿摆摆手:“小孩子罢了,没什么。我看他人还不错。那么多行李,自己一个人搬到院子里,放置的也很规整,我还想好好谢他呢。”
章延欣慰地说:“他心思不坏,只是不太爱说话。”
“哥。”月宜追上章驰的脚步,喊了一声。章驰停了停,回身看到月宜,有些惊讶:“你找我有事?”
月宜心里怦怦乱跳,说话都有点结巴:“伯父、伯父说、说是让你,带我在园子里转一转。”
章驰听到是父亲吩咐只好依言,他招了招手说:“那我们走吧。”
少年步子大,在前头领路,徐徐介绍着庭院布局,金桥听着章驰干巴巴的声音,偷偷瞟了一眼月宜姑娘,却发现,女孩子听得津津有味,看得也津津有味,目光一直追随着章驰,满是依恋。金桥忽然想起去年某家闺秀来做客,也是这样让章驰介绍庭院,那位闺秀听了一半便找借口溜了,据说曾经的一腔爱慕顿时化为泡影。
章驰忽然驻足,月宜还来不及反应一下子撞了上去,章驰双手下意识地往下一扶,纤弱的腰肢,还有近在咫尺素净的一张小脸,月华如水,清泠映在少女面上,肌肤仿佛嫩的能掐出水来。
她好像不怎么喜欢打扮,一头青丝也只是簪了一只羊脂白玉茉莉小簪子,再无旁的,现在歪歪斜斜得,清纯中有些慵懒。
“妹、妹妹小心些。”章驰咽了咽,心底漫上无言的紧张,面上却依旧淡漠。松开手,看到那只簪子摇摇欲坠,终究还是微微蹙眉笨拙地给她正了一下。
月宜莞尔,轻快地说:“谢谢哥哥。”
“已经介绍完了。”章驰说。
月宜“哦”了一声:“辛苦哥哥了。”
“没事。”章驰看她一眼,静静说,“你也累了一天了,早早休息吧。”
月宜点点头,为着他的关心窃喜:“那你也早早休息。”
“嗯。”他转身走了几步,却还是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果然那个小姑娘还在巴巴看着自己,虽说是夏日,可早晚还是有些凉意,看起来月宜身子单薄,怕她生病牵连到自己,章驰又折返回来硬着头皮说:“我送你回去。”
“好啊。”她喜笑颜开。
章驰本来就没什么话,月宜和他又是第一次见面,两人这一路上只有零星的几句话。到了御香馆,他要走,月宜喊住他,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还有什么事?”
月宜踟蹰了好久,他都打算走了,才伸出手指揪了揪她的衣袖:“你明天有事吗?”章驰一愣,低头看了一眼小姑娘紧张的白皙手指,眼底漫上异样的情绪,刚才想要开口呵斥她拿开手的话最后还是哽在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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