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人一生病,就比往日更为畏惧死亡,在此时此刻讨论新储君,分明就是对他的大不敬,可见这些官员食官家之俸禄,就唱官家之腔调,根本不在乎谁坐在皇位上!
只是没想到,来得都是朝堂上颇有些分量的人物,大半实力老臣,今日都已齐聚。纵使朗沐威心有不满,也无法直接表现出来。
他静静听着这些人的口若悬河,把为了天朗,为了社稷挂在嘴边,实则不过是为了自己那点私利。他暗自冷笑,问道。
“诸位爱卿觉得,如今谁适合担任我天朗的新储君?”
皇帝这么一问,正合众人的心意,他们早就是朗康辙的党羽,大臣们左右一顾,一个个进言道。
“回皇上,微臣以为,当今朝堂,再没有比三皇子更合适的人选了。”户部尚书彭博说道。
“三皇子有雄图伟略,气宇非凡,十足能堪大任。”翰林院学士李智回答。
“是啊是啊。”各尚书附和道。“当今朝堂上,没有比三皇子更得人心的人选了。”
朗沐威询问了一圈下来,大为吃惊,这些人竟然全部举荐朗康辙,短短两个月时间,朗康辙何时已经成为了这些臣子们心中的新储君,饱受溢美之词?朗康辙的影响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
朗沐威仔细看了看,发现所有重要的大臣里,就缺一个萧玄绩,萧玄绩这老头果然有自己的主意。
他淡淡一笑,笑容有些怪异和了然,“诸位大臣忠心考量天朗的继承人,朕甚为欣慰……咳咳,朕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待众人走后,他吩咐道。“派人把萧玄绩叫来。”
大臣们集体上奏,萧玄绩早就知道了,他正在宫门口那么候着,这一召唤,他很快便到了。
只见朗沐威半卧在榻上,神情凝重。
“萧玄绩,今日众臣子都前来举荐新储君,你怎么不跟大家一起来?”皇帝怒目皱眉道。
萧玄绩望着朗沐威质疑的眼睛,“微臣的意见不重要,皇上英明,心中自然有人选。”
“你也不怕受他们排挤?”
“皇上,微臣一把老骨头受了一辈子排挤了,已不在乎这些。”萧玄绩慢悠悠说道,“何况,皇上正因太子之事而悲痛,立储之事并不急于一时。如今的首要任务,是皇上保重龙体,把身体养康健了,如此,一切再可从长计议。”。
朗沐威笑了笑,压抑住胸口的翻腾,“咳咳,整个朝堂中,就你最明白。”
“整个朝堂都在举荐煊王为新储君,你对此可有看法?”
“老臣斗胆进言。煊王在朝中势力庞大,如今太子不再,局势已然一边倒,提出异议者必受打压,皇上未上朝这些日子,煊王一呼百应,可见对皇位是势在必得。”萧玄绩回答。“只是老臣仍然觉得,煊王操之过急了。”
朗沐威冷笑一声,“势在必得?操之过急?”
“朕看他巴不得朕早点死了,踩在自己皇兄未冷的尸骨上,觊觎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狂妄至极!!”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天朗渐渐进入了冬天。
一个坏消息传来,煊王妃映月因小产而大出血,不幸薨逝。一缕芳魂就此烟消云散,众人都很是悲痛。婆子们尽心尽力,才为朗康辙保住了世子,可煊王却似乎并不在意。他整日忙于与大臣们交涉公务,连府都懒得回。
煊王妃的薨逝,是雪上加霜,让本就笼罩着重重阴霾的天朗宫廷,更显凄凉。
一月,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依照天朗惯例,所有皇子都要依次去父皇床前守候陪伴,定期去祠堂祭拜,为朗沐威祈福。最初大家都不习惯,尤其是老八朗雷锦,每次去轮值都浑身不自在,随着时间推移,见朗沐威也不耳提面命他什么,慢慢的也习惯了。
这日天气好,轮到朗寅释当值,他建议把朗沐威抬到书房东面的卧榻上,晒晒太阳。寝宫内的炉火已经烧了好几个月,也该通一通风,除除潮气了。
朗沐威欣然答应,他已经厌倦待在一屋子浊气的寝宫里,感受着自己缓慢腐朽。
高高吊起的天顶横梁上是青蓝色的壁画,画得正是王母在宴请宾客,天庭的仙人其乐融融的景象。
躺在卧榻上,望着外边明媚的天气,朗沐威的心难得轻松一些。
朗寅释在边上闲着,就搬了椅子坐下,支开侍女,替朗沐威煎起汤药来。她的性子本就细腻些,又是行伍出身,不拘小节,这照顾父皇的工作,他不嫌麻烦,做起来游刃有余。
钱澍不由在旁边笑着赞道,“皇上有福,诸位皇子中,数烨王殿下最体贴了。”
朗沐威从窗外收回视线,微笑道。“是啊。寅儿最像他母妃,事到如今,只有寅儿,最得朕的心了。”感到心力有些不足,他顿了顿。
“朕这一辈子,看似风光无限,万人之上,实则连最宠爱的儿子,都一一背叛朕而去。”
他抬起头,望向墙壁上挂着的那副琳妃像,画像里,洛琳一袭秀雅的长裙,端庄的坐在水榭里,恬静的笑眼,清冽的气质,与水中的莲花相互映衬,正是绝美如仙人般的存在。素来清冷卓绝的脸庞上,难得的露出温柔的神色,似乎是为风景所取悦,而流露出片刻心动。这一份温柔,便让整个人美艳了起来,多了几分生动。
“这个世界上,唯独不让朕失望的,只有你的母妃了。”朗沐威朝向朗寅释,感慨道,许是年纪大了,越发变得脆弱,老泪纵横。“她永远,都是朕初见时那般的美丽,永远定格在了那年,你看她,她笑得多美啊……她在朕面前只笑过两次,都是她想去西陵探望明皇后,朕应允了她时。朕就不该让她去,可是朕……抵挡不住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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