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乍一看到昔日晚辈摇身一变成了地府阎罗,是个人都会被吓到失语。
如此想来,哪怕王芷兰在地狱待上数百年、受尽刑罚,仍会对江槿月不怀好意的笑容和那句我很快就让江乘清和你团聚记忆犹新吧。
都是咎由自取啊,地府从来都很公平,曾经有那么多机会摆在王芷兰面前,可她偏偏一个也没有抓住。事已至此,她又怨得了谁呢?
审完了鬼魂,江槿月也不愿多想从前那些不甚愉快的事,只起身掸了掸衣袖,也拂去了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过往。
日子又平静地过了一月有余,直至这一日晌午时分,王妃有了身孕的好消息霎时间传遍了怀王府上下,一石惊起千层浪。
除了人手一份极为丰厚的赏银,沈长明甚至直接下旨给下人们放了三个月长假,也好叫他们回家省亲,就当是沾沾喜气了。
所有人都显得喜形于色,可江槿月却没有如愿以偿哪怕是有了身孕,她依然没有就此迎来轻松愉快的日子。
黑白无常每日都往王府跑,不过是多替判官叮嘱她一句仔细些,莫再像个疯猴似的乱窜,倒是一点都不耽误他们送案卷。
看判官这时候还有心思嘲讽她是个疯猴,本就不想干活的江槿月终于忍无可忍地摔了笔:真是岂有此理!我不干了!什么尊主?谁爱干自己干去吧!
说归说,还不到半刻钟,生怕再被判官劈头盖脸一顿骂,她只好又灰溜溜地捡起了笔,老老实实地坐下,一边认真干活一边在心里埋怨起判官和黑白无常来。
自她的地魂归位后,身子骨确实是比从前硬朗了许多,即便如今有了身孕,原也没有娇贵到什么活都干不了的地步可这也不是他们如此磋磨她的理由啊。
相比之下,唯有沈长明还懂得心疼她。哪怕判官再三强调过不许他帮忙,他也是只当听过就忘,只等黑白无常一走,就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缚梦,一丝不苟地替她批起案卷来。
这样如果被判官大人知道了,可是要连你一起骂的。江槿月不免有些担忧,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判官两句。
对此,沈长明却信心满满:我们两个谁看都一样,我尽量模仿你的字迹,左右判官大人也不会发现的。若真被他察觉了,你只管让他来骂我,我听着就是。
这么一想,她也深以为然,当即笑逐颜开。江槿月难得乖巧地替他研墨、斟茶,又殷勤地替他捏肩,而后便斜倚在贵妃榻上,面朝着自家谪仙之姿的夫君,支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她正睡得迷迷糊糊,却莫名梦到他们两个乘舟顺水路南下,本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偏偏他们身后跟着一黑一白两朵巨大的云,如同怎么都甩不掉的勾魂鬼差。
那朵白色的云彩之上,是天界的神仙们要星君大人回去推演算命;那片阴云之巅,却分明是地府的鬼差们要幽冥尊主回去升堂断案。
两朵云拼命追,他们一路逃窜,却还是没能逃出魔掌。梦境的最后,一个三人高的浪头迎面打来,他们的那艘小木舟就这么翻了,她也随即坠入江流之中。
活生生被这个要命的噩梦吓醒后,江槿月惊讶地发现大地仿佛真的在摇晃,如同那一叶孤舟。
她连忙揉了揉惺忪睡眼,才发觉是沈长明正抱着她往王府正门走,眼见着都快出大门了。
她下意识搂紧了他的脖子,疑惑道:王爷,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不对,我自己能走啊!街上人这么多,这要被人看到了多不好?
你不是想去海边玩吗?眼下一切都打点好了,我带你去。所以,我这样安排,夫人可高兴吗?沈长明垂眸望着她,露出了个温柔的笑容。
怎么这么突然?还有这种好事?真的可以出去玩了?江槿月眼前一亮,连带着语速都快了三分:当然高兴!王爷你真好!不不不,我就知道星君大人对我最好了!
沈长明:
所以就是不管叫什么都不愿意叫夫君,对吗?这两个字是什么洪水猛兽吗?明明都拜过天地了,还是这么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她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眼中稍纵即逝的不满,只靠在他怀里偷着乐,虽说人还在王城,心已经彻底飞走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掌管幽冥界?好好做她的幽冥尊主?要为地府效劳?论资历,她远远比不过判官大人;论能力,地府有的是比她会批案卷又逆来顺受的鬼差;论法力
呃,总之,她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罢了。无非是寿数比别人要长上那么一丁点,还会使一些小法术,又碰巧有那么两件不成器的法器,她哪里能承担得起这等重任?
她抬眼望向他,在心底暗暗想着:不如和他一起做个自由自在的乡野闲人,从此只过琴瑟和鸣的悠闲日子,如此才是人生第一大快事,才算不负这矢志不渝的长情。
耳畔车轮辘辘声不绝,迎着金秋暖阳,他们在短暂的停歇后,再度携手踏上了新的旅程。
轩平城外驿站旁的树荫下,三道高瘦身影目送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连绵远山之间,这几道身影之后似还有数不清的阴影相随。
眼见着他们的尊主说走就走,黑白无常对视一眼,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谁也没敢惹判官生气,只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看得热泪盈眶的城隍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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