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浮现出少女蹙眉凝望青铜镜面的模样,她那对清澈乌黑的眼眸里,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帝君。
耳畔回响起她那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纵使是仙神,也不该在我面前撒谎啊。
在她提议毁去魔域之门时,帝君曾说过,凭他们两个是无力将其摧毁的。
可事实又是如何?她当时如此果断地动手毁门,足以证明她根本不信他说的话。
身影坠落天穹、满身淋漓鲜血这世上,又还有谁能把她伤到这个地步?
她再压抑不住满心惊恐无措,抬头向上望去。少女一袭红衣如修罗浴血,苍白的面庞静静俯视众神。
少女或许是在看其中的某一位神明,在此刻却莫名像是在与千年后的另一个自己对视,她眼中毫无畏惧可言,洒脱自如。
在她身后,利刃裹挟着比日光还要耀眼三分的凛冽光彩,飒沓如飞星惊雷。一剑穿心而过,染血剑锋后又一点一点慢慢抽回。
如此惊变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一片惊恐的呼号声中,帝君嘴角噙笑,眼中杀意升腾,笑得前所未有的肆意。
他轻拭剑上血迹,望着极速下坠的身影,笑容温润如往昔:这一剑能叫你魂飞魄散。幽冥尊主,如今竟连我都开始相信天道了,毕竟如此才算公平。你既于那一日救了他,今日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帝君?!你?神仙们彻底傻了眼,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好端端的,帝君怎么能做这等过河拆桥的事?
果真如此。江槿月看着从来一尘不染、皎洁如天边月的姑娘重重坠入尘泥,看着星君颤抖着抬手覆在她脊背狰狞的血洞上。
他再是如何遮挡,亦无力阻挡鲜血流逝;他再是如何调转周身法力为她疗伤,亦是入不敷出,幽蓝光华甚至无法融入她的血脉,便先一步散逸殆尽。
无能为力啊,这真是世间最可悲可叹的情绪。
你们一个个都愣着干什么?快点救人啊!天和神君如梦初醒地对着其余神君们大吼,不顾自己臂上的伤势,抬手施法。
见状,一众被吓傻了的仙神们忙不迭地调转神力,万千华光如斜风细雨般没入她渐渐失去生机的身躯。
她涣散的目光恢复了一瞬清明,眼底血光缓缓流转,贯穿心脉的狰狞剑伤慢慢愈合,汨汨外涌的鲜血终于止住了。
方才她顺手救了天和神君一命,如今他便与众神联手,哪怕要因此与帝君为敌,都要拼尽全力保住她的命。
你的每一次善意,终究都会有回音。
区区蝼蚁,妄图蚍蜉撼树?居高临下的帝君眼中透着森然幽芒,嘴角勾起个讽刺的笑容。
不须他多言,在座的都看得出来,帝君那一剑对她命魂造成的重创,并非他们有能力逆转的。
仙神之间实力的差距太过悬殊,他们所能为她做的,亦不过让她在世上多停留片刻光景,至少还有机会与所珍视之人好好道别。
江槿月神情复杂地望着前世的自己,分明已经重伤垂死,可她始终倔强地仰着头,冷冷睨着从前高高在上、如今笑容扭曲的帝君。
见她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看,帝君止住了笑,颇有些自作多情又假惺惺地对她笑道:你是想问我讨个缘由吗?可世间并非事事都有其缘由啊。无非是天道要你生、要你我两相制衡,天道要万事周而复始、要众生顺应自然,可我为何非要顺应天道?
两相制衡?江槿月想起初入三生石中的回忆时,那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说:你的诞生,本就是天道的抉择。
若真是如此,她并不觉得天道做错了。瞧帝君这个疯癫样子,若无人可堪与之战成平手,那真是早晚天下大乱。
自知无人能与他一战,帝君说得不疾不徐:什么天界主宰、至高神明?这个位置,我早就坐累了。无人信奉的日子,我也过倦了。幽冥尊主,你看看那些自以为是的蝼蚁鼠辈、碌碌无为的芸芸众生。他们因七情六欲而纠缠不休、自甘堕落,他们何曾配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凡人既不信神,我便要叫他们知道世上究竟有没有神。可惜啊,现下他们是信了,可我又改变主意了。帝君双眼中蕴藏着如能吞噬万物的黑暗,笑声阴沉低哑,人间既如此无趣,干脆毁了、再造个新的,岂不更好?
众仙神听得瞠目结舌、小腿肚子直抽筋,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一贯慈悲温和的帝君会讲出这种鬼话。
眼见着众神或对他破口大骂,或气得捶胸顿足,或至今尚未回神,江槿月亦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可待她听见帝君那令她十分耳熟的、阴沉沙哑的笑声时,她立马回想起了梦中那个怪物,禁不住攥紧了拳头,冷笑道:原来是你啊,丑八怪。
怪物初次出现时,也曾想寻求与她合作。当时它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说天道就不该存在于世间,他说凡人有七情六欲、总是杀戮不断,妄想劝她动毁灭尘世的心思。
当时她只觉得怪物莫名其妙,还想叫她一个凡人毁天灭地。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原来那只被她冠以丑八怪名头的怪物是帝君。
开什么玩笑,她就是再强,又哪里打得过帝君?人家少说也比她多活了几千年,数千年修为的差距如同鸿沟,哪里是能轻易逾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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