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在这场局里扮演了怎样的角色呢?江槿月抬起头,似是随意地问,唇边挂着浅浅笑容。
沈长明半晌未言,凝视着她的时候,笑容温润一如往昔,眼神却幽深不见底:槿月那么聪明,不如猜一猜?
他果真是不愿让她知晓这些刀光血影的。江槿月乖顺地垂下眉眼,微微摇头:我可不敢妄议朝政。我只是想着,好在你没走上歪路,否则可真是难办啊。
听出她是有意开玩笑,沈长明便微笑着反问道:你这话说的,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他们自作孽不可活,又与我何干?
与他何干?旁人或许不清楚,可她却看得极为明白,只消对上一对,便知他究竟在筹谋什么。
起先,沈长明与江乘清暂且结盟,借招魂符与闹鬼之事挑拨他与丞相的关系,后又借赐婚圣旨让他再无后顾之忧,好干脆利落地和丞相翻脸。
江乘清心思深沉,对旁人从无真心可言,难免以己度人。以离间计对付他,恰到好处。
再者说,沈长明手上捏死了他收受贿赂的证据,江乘清若想活命,唯有与他合作。自江家闹鬼之日起,江乘清便再无选择的余地,这条路他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至于钦天监的天象之说,谁都知道,这就是国师一句话的事。或者说,所谓代天授命,在凉国,天意不过是皇上的意思罢了。
帝王要你生,哪怕天崩地裂都能说成一切大吉;帝王要你死,一句轻描淡写的不祥之兆就能叫你生不如死。
更何况,陈家意图谋反,皇后如何置身事外?他日陈家满门抄斩,皇上若能留下皇后性命,让她疯疯癫癫过完一生,都算仁慈之举了。
巫蛊案是不能摆到明面上说的,否则难免让百姓哗然,堂堂帝王竟会受人蒙骗。江槿月歪了歪头,莞尔道,所以你亲自递了两把刀给皇上。一来能保全他帝王的颜面,二来能顺势铲除丞相。
丞相屠尽谢家满门、暗害忠良之臣,可见其心思歹毒、手段狠辣。一朝东窗事发,他若不死,如何服众?此事一旦被朝臣知晓,难免叫人寒心,以致人心不稳。
丞相有心祸乱朝政、觊觎江山社稷,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如今事情败露,他又能不死吗?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皇上必欲除之而后快。
如此,对外便不必提及巫蛊案,也可略微打消皇上心中的顾虑。江槿月笑吟吟地望着他的眼眸:你曾说过,借刀杀人,屡试不爽。
如果父皇只想粉饰太平,总是瞻前顾后,我也只能轻轻推他一把了。沈长明夸张地长叹一声,转而笑道,可我听说,江小姐不敢妄议朝政啊?
王爷所言甚是,那我也无可辩驳了。您如果要治我的罪,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江槿月说罢便低下了头,默不作声的,仿佛在等他宣判。
我哪舍得杀你?我只盼你别怪我狠心,毕竟今夜过后,要死的可不止丞相一人。他轻轻牵起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
一切将要尘埃落定,总算不枉费多年来的苦心经营。可事到如今,他心底并无半分喜悦,除却感慨,更多的竟是怅惘。
江槿月眼眸微垂,答得真诚而平静:他们合该受死,你何错之有?善良本该有锋芒的。
此事牵连甚广,大牢里得添上不少熟悉的面孔了。沈长明揽过她的肩膀,摇头轻叹,一步错则步步错,贪心不足之人,死后也注定不得安宁。
这等奸佞之臣,一朝到了地府,只怕是要下地狱了。江槿月眯起眼眸,大厦倾倒如疾风骤雨,毫不拖泥带水。从前的丞相风光万丈、位极人臣,不过短短数月,就到了这般境地。
一步错,步步错。
江槿月忽地想起在临城时,沈长明与谢大人说的那番话
只要我们推他一把,他自然明白该往哪里走。
时隔多日,终是醍醐灌顶。她忍不住抬起头,目光灼灼:难怪我们从临城回来后,你要急着入宫
如此,丞相便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若再不有所行动,可就要来不及了。
是啊,你不是也以为,我定会将临城之事告知父皇么?丞相当然也这么想。我原不过想试探一番,看看他的实力。谁知他这就按捺不住了?沈长明眉梢微挑,不由嗤笑道,有你在,他若要凭鬼魂作乱,几乎毫无胜算可言。
江槿月犹记得,云姨娘说她有能撼动三界的力量。此话在她听来如同鬼扯,但丞相明显对此坚信不疑。
虽说丞相早有反心,可凭他那些死士,都不够给禁卫军塞牙缝的。他若要谋反,唯有伙同乌合之众打个出其不意,找准时机举兵逼宫。那么,眼下就并非谋反的最佳时机,只能寄希望于鬼怪。
好死不死,江槿月有缚梦和九幽令,背后还有地府。他若要凭鬼怪作乱,最好是能寻求与她戮力合作,否则就必须先行除掉她,再徐徐图之。
哦,我总算明白了,原来那场宴席是冲着我来的。江槿月不由啼笑皆非。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成了一个大奸臣眼中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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